临近晌午了,素日沈玉萍上街也该回来了,沈母担忧不已,苏晚荷哄睡朗儿,便上街去小妹常去的地方寻她。

    苏晚荷问在街边卖鱼蛋粉的婶子。

    “婶子,你今日可见过玉萍?”

    “你小妹好像往白鹅潭的方向去了。”

    苏晚荷匆忙往白鹅潭的方向赶去,日头明晃晃烤在身上,晒得人头晕目眩。

    小妹不会出事了吧,这日头还在外逗留。

    苏晚荷担忧起来,又沿着白鹅潭岸边寻找。

    “玉萍。”

    “玉萍。”

    她一路呼唤过来,都不见沈玉萍踪影。

    白鹅潭是烟城和沙面的交界,平日常见客商船只往来,靠近沙面的水域,还有绿瓦亭专供洋人游玩,烟城老百姓平日不会往那方向去。

    直到苏晚荷沿着河边,忽然发现地上撕破一片衣裳,正是沈玉萍平日所穿衣物。

    她陡然提起心,握紧了衣物,又在四周找寻。

    “玉萍。”

    “玉萍。”

    时间倒回半个时辰前。

    沈玉萍为了找到工作,在大街上打听,被几个有心人发现,故意引她上钩。

    “姑娘,你可是急着找工作,我们这有个差事,每日三角,你可愿意?”

    沈玉萍见此人衣着光鲜,穿着整洁绸布马褂,样貌端正,笑容和气,不像是骗子,遂惊喜道:“每日三角,那一月就是十块大洋,比我大哥薪水还高,太好了,你们是做什么的?”

    那厮笑容憨厚老实道:“我们老板在白鹅潭附近经营一家造船厂,缺个小娘子为工人做饭食,不知姑娘可会做饭?”

    沈玉萍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为了挣薪水,满口胡诌激动道:“我做饭可好吃了,平日在家里都是我做饭,这工作我能干,大哥,你就聘我吧。”

    那厮笑里藏刀,似笑非笑撇了眼眼前的少女,眼神近乎肆意上下打量。

    “那行,跟我们来吧。”

    沈玉萍迫切跟着几人往白鹅潭走,白鹅潭船只不少,也有几家造船厂。

    可走到半路上,瞧着岸边停着好几艘花船,旁边便是密集的森林,花船里还传来丝竹声。

    沈玉萍渐渐放缓了脚步,心擂如鼓。

    “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不是说给我介绍工作?怎么还没见到你们的造船厂?”

    那厮笑得意味深长:“就在前面了,小姑娘别急啊。”

    沈玉萍后背顿时升起鸡皮疙瘩,看着男人的笑容,只觉得头皮发麻,猛地往后跑去。

    “我不去了。”

    那厮面色顿时一狠,朝着两个狗腿子示意:“小姑娘,答应了的事可不能反悔啊。”

    两个狗腿子一下子冲过来,把沈玉萍架在怀里,拖着走到那厮面前。

    沈玉萍此刻也明白过来,吓得七魄散了六魄:“放开我,我不干了。”

    那厮阴笑:“不干了,由不得你!”

    “把她给我抓住,带到花船上去,上了我陈三爷的花船,还没有能逃出来的姑娘。”

    “我不去,救命啊,大哥大嫂救我,阿妈救我——”

    沈玉萍绝望地嘶吼,原来这厮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陈三爷,专门在烟城买卖良家少女。

    从前阿妈警告她别乱跑,尤其是白鹅潭,这里被扔了多少尸体,还有埋葬了多少姑娘的性命。

    在洋人侵占沙面前,这里曾经就是专供公子哥享乐的青楼妓院,夜夜笙歌的花船。

    如今虽然没有那时候多,设立了渡口后,大部分是来往的客商,可也有不少花船营业。

    沈玉萍一着不慎,却悔之晚矣。

    她绝望地挣扎,一行清泪从眼角划过,却被两个大汉钳制,强行将她带上了花船。

    仰头望着那雕梁画栋的匾额,“画堂春”三个字,让她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泯灭。

    陈三爷又命人拿来起好的卖身契,放到案几上,逼着沈玉萍签字画押。

    “签了这个,你就成了我画堂春的姑娘了。”

    沈玉萍被人按住手,往卖身契上画押。

    她宁死不从,“我大哥是警署司的差佬,一定会抓你进大牢,你最好放了我。”

    陈三爷狞笑,那张脸倒也不丑,笑起来却像极了豺狼,拍拍沈玉萍的脸蛋,玩弄似的扣住她的下巴,“哎哟,我好害怕哟,我还告诉你,警署司司长是我舅老爷呢。”

    沈玉萍脸色一白,像是抽出灵魂的木偶,彻底绝望了,被拖着手指,按在了那卖身契上,浑身瘫软的倒在地上。

    陈三爷似笑非笑,揣起了卖身契,又狞笑吩咐:“把她给我带进去,今夜爷先给她开苞。”

    此时,一位头梳帆船髻,身穿牡丹缠枝大红马褂,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摇着团扇扭腰款款走进来。

    美人黛眉婉转风情,斜斜瞥了眼那被拖进去的小姑娘,樱桃似的朱唇微启,“又有新来的小姐妹了,陈三爷,您可真是好本事。”

    陈三爷化身狗腿子,亲自奉上热茶,“我的好姐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不在司长大院住着,还来花楼做什么。”

    美人接过茶杯,浅浅呷了口:“司长大院有什么用,还得伺候病秧子,没趣儿,还是花楼的趣儿。”

    “说正事,司长大人将在花楼设接风宴,盛请督军,你看找几个姑娘,表演个什么才艺,给督军解解闷。”

    “督军大人,来我们花楼,不会把我们一窝端了吧?”

    “瞧你这胆子,你当督军是什么人,只要是男人,就有弱点,全烟城最貌美最懂伺候男人的姑娘都在花楼,督军只要体验过一次,会舍得端了花楼?”

    “好姐姐说的是,容弟弟好生安排一番。”

    苏晚荷捡到玉萍拽落的衣物,又往前走了一段,便瞧见了那停靠在水面上的花船。

    十几艘花船用板钉练成路,如履平地,皆有棉毡铺垫。

    每一艘花船都雕梁画栋,极为繁缛,高悬大红灯笼,琉璃做瓦,红纱飘浮,飘荡着寻欢作乐的靡靡之音。

    门口还有下人,领着来往衣着光鲜的客商上船。

    那花船二楼,还有姑娘衣不蔽体,搽脂抹粉,招揽客人。

    苏晚荷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握紧了手中的衣物,又匆忙往回赶。

    此事不容沈母知晓,否则,沈母会接受不住打击,只能先告诉绍言,想办法把玉萍救出来。

    苏晚荷刻不容缓赶到警署司,却听丈夫同僚羡慕地说:“沈大哥又被次长派出去了,沈大哥这是要升官了啊,恭喜啊嫂子。”

    苏晚荷没有心情笑出来,在办公室火急火燎等回来沈绍言,听见门外传来动静,便迅速扑上去。

    “绍言。”

    沈绍言搂过妻子,笑容温柔:“阿荷,你怎么来了?”

    苏晚荷着急不已:“玉萍出事了。”

    沈绍言蹙眉,搂过妻子温柔安抚:“别着急,慢慢说。”

    而此时路过走廊的几道身影,却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