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神情气爽的来到大理寺。

    远远望见一群不良人围在衙门口,交头接耳的,个个脸冒红光,有一瞬间以为众人同她一样,都是一夜间吸收了两枚妖晶。

    走得近了才发现,一群人眼里的崇敬之情,她丝毫不怀疑,用手接都能一捧一捧的往外溢,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也没个风声走漏。

    昨日大家都是正常下值,难不成有谁偷偷加班了?

    被偷偷加班的陈夷之也看见她了,此时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看着她,那是一种让她头皮有些发麻的目光,道一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番,衣着没有不得体,能进衙门。

    陈夷之见她如此,嘴角直抽抽。

    道一更好不解了,“不良帅我可是忍你很久了,你再这样我是真的会动手的,”她托着下颌,佯作沉思,“不过你这模样,昨儿个忙了一宿吧。”

    陈夷之本想冷哼一声,又想起昨日之事,查了大半夜的红绳,眼都没敢合一下,正要熄了灯落锁回家,冷不防一只鸽子带着信落他肩头。

    拆开书信,短短几行字,却是让他差点儿吐血三升,为此忙到了后半夜,在大理寺小憩的功夫,掾、不良人陆续到衙,叽叽喳喳,窸窸窣窣,他便再也睡不着了。

    他放缓了语气,“希望你当得安道的信任,也值得他做这么多。”

    道一给了他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昨日路人有一句话说得不假,用来形容他正适合,“陈夷之此人一家有什么大病。”这话都不知听他说多少回了。

    戒心得多重的人,才能遇点儿事,又怀疑上她呀。

    简直不想搭理他。

    围在大理寺门口的一众属员,早已进了衙门,就他俩人还在磨蹭着,道一也不打算这么美好的春光,就与一个有病的人在衙门口浪费掉了。

    验尸房那么多尸体。

    自杀的、他杀的....

    哪一个不需要她去谈心的。

    道一抬脚顺阶而上。

    在踩上第一阶梯时,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仵作的衣裳不似其他属员有公家订制的款式,她穿的是与道袍类似的蓝色圆领袍,内里没有衬硬质的巾子,袍子长不过膝,脚穿黑色长靴,如此装束方便干活儿。

    这也让她更容易发现脚下的变化。

    自大理寺厅堂前的台阶始,里里外外皆是铺上了一怪木屑。

    木屑应是累积收藏起来的,甫一铺在地上,便肆无忌惮的散发它们身上不同的香气。虽是不同品种的树木,但应当是为了照顾大理寺众人的鼻子,皆是香气极淡的木屑。

    春风拂面。

    撩不动她藏在幞头里的乌丝,却带来了一股熟悉的香气。

    道一闻出是什么味道了。

    自崔文渊之事后,她也不想在同一件事败倒两次,跟着有见识的王玄之,认识了不少木类,也能识别一些常用的木香,此香味是从一种叫白旃檀上传来的。

    白旃檀是一种名贵香木,此树的香味只能顺风闻见。

    王玄之心细至此,也难怪一众属员推崇了。

    不知怎么的,她就想到了前几日,在衙门口脚下踩滑了,险些摔倒的事,又甩甩脑袋,怎么可能为了她一个人,就这么大费周张的,即便世家用木料甚多,也不至于为她铺张至此。

    香木的木屑,也是珍贵的材料。

    由个中好手调制成熏香,颇受一些人的喜爱,买回家熏衣裳,熏屋子各种用处,你去参加个宴会,身上没点儿香熏味儿,显得你这格格不入。

    将调制好的熏香。

    往长安城中的香料铺子一放,是一个极高的收入来源。

    学会了制香步骤,却没有木料来源。

    她嫉妒得眼都红了。

    再跨一阶。

    她又想起忙了个通宵达旦的陈夷之,他方才堵在大理寺门口,好像就是为了找她说几句话,不过一夜的功夫,王玄之做了什么才能让她应该感激的。

    雪地湿滑,她差点儿摔倒。

    今日再上值,地上铺了一层木屑。

    犹如串珠帘,道一想通了个中关节。

    她又记起了当时来长安前问过的话。

    “一路上有饭吃吗?”

    “有本官在,不会饿着你的。”

    王玄之可真是个好人呀,她是不是应该投桃报李呢,手无意识的捏紧了腰间的荷包,用对方的银子请他吃一顿饭,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不行,不行,我欠的债够多了。”

    “道一,道一你在做什么?”王玄之正巧来上值,就见她一个站在人来人往的厅堂前,点头又摇头,嘴里还念念有词,就是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道一抬头望见是他,无意识的松开对荷包的钳制,“啊?寺卿下值了我请你吃饭。”说完差点儿没咬着舌头,她的心肝肺肾就一块儿抽痛。

    她后悔了,她好悔!

    王玄之眉眼弯了弯,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比往日里还要愉悦,说话都比平日里欢快不少,似是怕某人反悔,应答得相当快,“行,恰巧今日无事。”

    道一拖着沉重的步伐到了验尸房。

    何忠正在收拾院子,见她这模样,吓了好大一跳,“我说道一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就像是清明祭奠先人,这也太沉重了吧,难道是又有什么案子了?”

    道一有气无力的瞥了他一眼, “比上坟还沉重多了,再说了上坟有什么沉重的。”在她看来上坟就是与人类另一种形式的沟通,心若诚没一个是死的。

    何忠不能理解她的沉重与她的轻松,摇摇头,拿着块木头,去找后院里的木匠了,道一太嫩了点儿,还是他们哥俩有更多的话题要聊,譬如平康坊——啧啧,不可说不可说。

    道一也不能理解他,走进验尸房开始一日的约谈,咳,验尸了。

    这是一具死了也很赏心悦目的男子,经他们查验只是想不开,与家中闹着不想成婚,声称年纪还小,想着做假吓吓父母,哪知误食了真毒药。

    他只想着与父母说声抱歉,有愧于他们的养育教导。

    以及与他有亲事的那位女子,因他突然去世,还闹得沸沸扬扬,但此事乃是他之过,非是女方之过,希望他的父母能善待女方,不要信了那等克夫传言。

    道一决定帮他,福寿之事给了她灵感。

    挑个日子托梦于其父母即可。

    现在,她有个疑问。

    寺卿比这人生得还好看,没见过他睡着的样子,但肯定也比这人更好看,而且人也那么好,听闻想嫁他的人,长安城几个城门口都排不下。

    听闻,寺卿也有订亲的姑娘。

    一片芳心碎了满长安。

    怎的,从未听他说起过?

    道一被勾起了好奇心,她越发的坐不住了。

    寻思着一块儿用晚饭时,旁敲侧击的打听下,长安城的消息也是一大赚钱途径呢。可以预见的赚满盘钵,她时不时的望一眼窗外的日头,怎的今日过得这般慢。

    耽搁她的发财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