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慕雪端起茶盏轻轻啜饮,默默打量谢清瑶,这个“女儿”从小便颇有心机,小小年纪便懂得如何讨好谢老夫人和谢景元,二房和三房的几个孩子都被她耍得团团转,姜慕雪嘲讽一笑,原来是家族天赋啊!

    谢清瑶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种折磨,只跪了一盏茶的功夫,身体便摇摇欲坠,跪在她身后的花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闫嬷嬷借着添茶的机会,向姜慕雪疯狂使眼色,现在不是惩罚谢清瑶出气的时候,要接回小小姐,给小小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还需要老夫人和侯爷点头同意,惩罚谢清瑶只会惹怒这两人。

    姜慕雪已经渐渐将心头的怒火压下,她眸光微敛,漫不经心开口道:“瑶儿已经跟着胡嬷嬷学了几个月的规矩,却连最简单的规矩都没有学会,简直让人笑掉大牙!看来这胡嬷嬷徒有虚名,不如就辞退了吧!”

    谢清瑶内心慌张,万万不能辞退胡嬷嬷,胡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教习嬷嬷,深得孟皇后夸赞,京中贵女都以请到胡嬷嬷为荣,当时还是她央求了谢景元,谢景元动用了一些关系才请到的。

    只要得到胡嬷嬷的认可,她在盛京城的名声定会更上一层楼,未来搏个“盛京第一”的名号也未可知。

    谢清瑶拧眉细想刚才事情的经过,突然有些明白姜慕雪为何生气,她柔声道:“瑶儿刚刚没等明夏姐姐通传,就闯进母亲房间,瑶儿知错。”

    但想到如此一件小事,姜慕雪却大动肝火,谢清瑶又有些委屈道:“但是,我们是母女,为何……”

    “母女?”不等谢清瑶说完,姜慕雪咬牙切齿重复这两个字,厉声质问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的母亲?堂堂侯府大小姐行为如此随意、长幼尊卑不分,若传出去侯府的脸面要被你丢尽了。”

    “今日你闯了我的房间,明日是不是要闯你父亲、你祖母的房间?若是将来你有幸嫁入皇家,是不是还敢硬闯皇后和娘娘们的寝宫?是不是要让整个侯府为你的行为陪葬?”

    谢清瑶自幼时起便梦想着嫁入皇家,但母亲贵为一品大将军家的嫡女,却从不带她出门交际,甚至极少带她去姜家,母亲每日只是窝在侯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今日母亲却主动提起她嫁入皇家之事,难道母亲已经开始为她筹谋了吗?莫非今天突然罚她是为了调教她?

    谢清瑶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她摆正身姿,恭敬回答道:“瑶儿知错,谢谢母亲教导!今日之事错在瑶儿,瑶儿甘愿受罚,请母亲不要辞退胡嬷嬷!”

    谢清瑶暗忖,她都这样主动认错了,况且也不是什么大错,母亲应该不会真的罚她吧!

    姜慕雪微微颔首,淡声道:“知道错在哪里就好。既然你甘愿受罚,就罚你禁足一个月,抄女戒百遍吧!”

    谢清瑶惊得瞪大了眼睛,禁足一个月?她急切道:“不行,母亲,过几日便是冯府的春日赏花宴,盈盈专门给我下了帖子,瑶儿如果不去恐怕得罪冯家……”

    冯府便是户部尚书冯家,从一品的勋贵之家,原本是她这个四品太府寺少卿家的女儿够不到的圈子,为了搭上冯盈盈这条线,她耗费了数月的心思,如今却要因为一个小小的错误功亏一篑了吗?

    说来也是讽刺,静安侯府虽然名为侯府,却与盛京城那些根基深厚的公侯世家不同。

    当初姚皇后为了方便姜慕雪进出皇宫,便央求皇帝给谢景元封了个有名无实的侯爵,给姜慕雪封了一品诰命夫人。人前谢景元会被尊称一声侯爷,人后却被嘲笑能力平平,十几年了还是一个四品小官。

    姜慕雪温柔一笑:“这是小事一桩。到时候瑶儿称病即可,我会专门给冯夫人去信解释,相信冯府不会怪罪,冯小姐也会理解,瑶儿不必担心!”

    姜慕雪心中冷笑,自从谢景元对她态度转冷,她便不再费心为谢景元筹谋,况且她本就不喜欢与那些夫人小姐虚与委蛇,渐渐的,侯府的交际圈子转变为三五品中官之家,与盛京城的勋贵们彻底绝缘。

    真是没想到,谢清瑶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善于钻营,竟然搭上了尚书府小姐。

    谢清瑶攥紧双手,指甲深深扎进肉里却不自知,就这样功亏一篑了吗?她才不喜欢冯盈盈那个蠢货,但冯盈盈与大长公主的女儿柔嘉郡主交好,柔嘉郡主才是她的目标。

    她日渐长大,若能交好柔嘉郡主,便有机会与各位皇子接触,未来她才有可能嫁入皇家,甚至登上那个高位,那才是她的终极梦想。

    如今,姜慕雪轻飘飘一句话,就断了她所有的筹谋,加上十几年积累的对姜慕雪的怨怼之情,谢清瑶心中恨意疯涨,她高昂起头颅,眼眶发红,怒视姜慕雪,质问的话语仿佛会立即脱口而出。

    而姜慕雪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而是低头摩挲着一张信纸,脸色漾出无限柔情,展颜一笑。

    好似重重伸出的拳头打在棉花上,谢清瑶被愤怒支撑起的勇气瞬间溃散。

    姜家,她还是不舍得就这样得罪了姜慕雪,失去姜家这棵大树,万一某一天她可以踩着这棵大树上位呢?

    她迅速低下头,祈祷姜慕雪没有看见她刚才的表情,她逼退眼中的泪水,压下所有的情绪,声音平静无波道:“是,母亲说得对。漓儿这就回去禁足,争取早日抄好百遍女戒,给母亲过目。”

    姜慕雪并未言语,只是微微点头。

    在花嬷嬷和绿绮的搀扶下,谢清瑶艰难起身,她面无表情揉了揉酸疼的膝盖,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日她要将姜慕雪和姜家统统踩在脚下,要让这些慢待她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谢清瑶朝姜慕雪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万福礼后,微抬下巴,挺直脊背,姿态端庄地退了出去。

    而姜慕雪却早已再次低头,重新读起了谢廷煜的信,整颗心都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嘉洲府,她的一双儿女此刻都在那里,他们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