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她。”

    “顾霖坛,本公主命令你,杀了她!”

    女子凤冠霞帔,浓妆下难掩清冷艳丽的娇小面孔,此刻美目怒睁,皓齿紧咬着微微颤抖的嘴唇,对着地上跪着的男女,冷冷发出命令。

    姜雪,当朝公主,帝后长女,皇朝荣耀,天之骄女,从小被视作掌珠。而帝后千挑万选的驸马爷,当朝新科状元郎,众人眼中的如意郎婿,竟然——

    竟然已有原配发妻!

    屋内龙凤花烛翻飞摇曳,突然发出“噼啪”一声。

    烛花爆,喜事到。

    而此刻的爆声,却仿佛对姜雪的声声嘲笑,瞧呐,纵然你有天家富贵的出身,纵然你万千恩宠于一身,还不是一朝嫁与负心郎。

    你姜雪,终是不配觅得佳缘。

    地上的女子泪流满面却不住颤抖,突然爬至她脚下,扯着她的裙摆苦苦哀求。

    “公主息怒!公主,我与相公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求公主饶我,我愿为奴为妾,只求公主成全我们,我日后定不敢与公主相争!”

    姜雪盯着脚下的女子,这就是她那位郎婿的原配,一张柔弱的脸,泪眼婆娑下更显楚楚动人。

    好哇,好个情深意重。

    那她姜雪算什么?夺人郎婿、毁人婚姻的恶人贼妇?

    难道要她遵从当朝嫡庶尊卑,按着先来后到,让她洗手与他顾家做妾?让皇室颜面扫地,让堂堂公主,此后沦为天下笑柄?

    姜雪思及此,愤恨更甚,伸出葱白手臂,随手拔出剑台上的长剑,剑锋所指,是地上一直沉默不言的男子。

    “顾霖坛,本宫问你,这个女人,你是杀,还是不杀?”

    顾霖坛闭紧双眼,捏着拳头,不敢看她,似是不忍。

    以姜雪的性子,绝不可能忍受二女同事一夫,也绝忍受不了背叛欺骗。

    而眼下这些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公主的颜面,是皇家的颜面。

    此事若昭,便是皇家之耻。

    姜雪本想,若今日顾霖坛了结了这女子,将这人这事从此掩埋,既能留得她公主颜面,也能保得他顾家富贵。

    至于日后,她自有法子慢慢收拾了这欺君罔上贪图富贵的杂碎。

    然而,瞧着他竟似有不忍。

    “也好,”姜雪突然轻笑,转而眼神恶狠狠盯着顾霖坛,喋血一般,怒意与恨意倾涌而出。

    “也好!那就让本宫明日禀明父皇,你顾霖坛原已婚配,不知这欺君之罪,你顾家——”她将剑尖微落,抵着他的下巴,

    “不知你顾家,有几多族人,有多少条命,可以承受帝王之怒呢?”

    顾霖坛此刻方如梦初醒,睁开双眼,目色浑浊,缓缓抬头看向姜雪。

    他继而起身,从姜雪手上拿过剑柄,面色复杂,看向地上楚楚可怜的发妻。

    女子瑟瑟发抖,惊叫嘶吼,扯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相公,相公不可!相公!川儿、川儿他才三岁,他不能没有母亲,相公!”

    川儿,三岁。

    姜雪似被降下霹雳,空白一瞬,谁是川儿?

    她的郎婿,难道连孩子都已经三岁了?

    只这一瞬怔忪,却见眼前男子调转剑锋,划破他自己的手臂。

    姜雪来不及惊愕,剑锋再转,一霎那长剑刺进她的胸腹,她只觉一时剧痛,眼前人影渐渐模糊,耳边传来顾霖坛的声音:

    “我素知公主你,即使今日我如你所愿,而照你从来不可一世不揉沙子的性子,想来日后你也必不会放过我。”

    “既如此,还请公主上路,今夜长街之上有逆党作乱,闯入顾府,误杀了公主殿下。我为保护公主,也受重伤。”

    “来人呐,有刺客,保护公主······”

    耳边是顾霖坛的叫声,而她不堪剧痛,只觉喘不上气,身体慢慢滑落。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人影越来越模糊。

    美目缓缓闭上,意识如坠海底。

    “轰隆——”

    一记凌厉的雷声落下,姜雪猛然睁开双眼,眼角还有些许泪痕。

    印入眼帘的,龙凤双烛,灯火高照,满屋的披红挂彩。

    房中她一人独坐在喜床之上,新郎还未回房,周围静谧,偶有灯花小爆声。

    她拭去泪痕,阖目深思。

    这是,做梦了?

    可是这梦为何这样的真,真到令她恐惧。

    她抬手捂上胸口,梦中那柄长剑,冷冷刺中的,正是这处,眼下那种痛感似乎再度袭来,她猛地捂紧,紧蹙双眉。

    顾霖坛推门而入,眼见的就是美人捧心,似是痛苦至极。

    他快步上前轻轻扶住姜雪的手臂。

    姜雪如惊弓之鸟,霎时移开手臂,警惕地对上顾霖坛的双眸。

    顾霖坛有些疑惑,姜雪这是怎么了,难道叫她发现了···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开口关怀道:“殿下,是身子不适吗?是否让臣请来郎中瞧一瞧?”

    姜雪想起那柄长剑,冰冷的剑身,顾霖坛刺向她时眼中的寒芒······

    若是梦,何以那样真实,叫她痛了又痛,惊了又惊?

    若不是梦,可眼前顾霖坛仍是那个翩翩青年才俊状元郎,瞧着这殷殷关切,又不似有假。难道自己要因为一个梦就怀疑针对自己的新婚夫婿吗?

    “殿下,殿下?”

    顾霖坛心下疑惑,再次伸手扶住姜雪手臂,轻声连唤。

    姜雪回过神来,定了定思绪,轻轻展开一个笑颜,道:“驸马,许是前几日没有休息好,适才有些气闷,现下已好些了,不必唤郎中。”

    当朝公主容貌无双,朝间一直有传闻。而见她轻展笑颜,顾霖坛不由得还是看呆。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这样的姿容,当得起风华绝代。

    “殿下近日为婚事疲累,明日我让郎中上门请脉,为殿下好好调理。”

    顾霖坛握起她手,心道不愧美人,果真冰肌玉骨。

    他牵她起身,行至龙凤花烛下,屋中圆桌上摆着双卺与美酒,他将酒倒入卺中,递给姜雪一个,温声道,“合卺交杯,永以为好。殿下与我一同饮尽如何?”

    姜雪并未伸手去接,只突然坐下,直直盯着顾霖坛双眼。

    “驸马,你对本宫,可是当真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只本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