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林还未答复顾霖坛,便见黄福朝这边走来,手上捧着一个小巧的木箱。

    黄福走到顾霖坛身旁,恭敬站在他身侧。

    “若先生能帮上顾某......”

    “有何不可?”未等顾霖坛说完,贺知林便出口打断。

    他笑眯眯道:“医者,从来都不会透露病患的私事。这原本就是颜某分内之事,何须顾大人相托?”

    顾霖坛站起,面露感激之色,对他作揖。

    “顾某替堂兄、替顾家,深谢先生。”

    他转身掀开黄福手上木箱的盖子,露出里面的银两。

    “这些银两,便是此次的诊金。”顾霖坛对贺知林道。

    “这么多?!”贺知林探头一看,这里头少说也有一百两现银,有些咋舌。

    “先生为公主诊治,即便万金也不为过。”顾霖坛道。

    “这些不过是小数目,可惜顾某清贫,无法一掷千金。”

    小数目?

    他区区一个新科状元,本朝状元官位再高也不会越过从六品。

    当年祖父做到太医院院正,为正五品,年俸也不过八十两银。

    顾霖坛及第前,也不过是河东一个寒酸举子。

    他出身不过是普通农户,并非什么大富大贵的商贾之家,更非什么世家大族。

    是以他高中后,民间一度将此传为佳话,清贫举子跃龙门,这不就是最好的话本?

    而顾霖坛对他这个白衣,随手一掷就是百两,还是现银!

    贺知林心中惊疑,却面不改色。

    他摆手道:“这,这也太多了,我以往收诊金,便是大户员外,至多也就五两银。”

    顾霖坛道:“先生胸有大志,日后得了高就,是多少人都该趋之若鹜的杏坛圣手,区区百两,就让顾某得以与先生结交,顾某才是得益的一方。”

    “先生初到京中,需要花销的地方必不会少,此点银钱当我为先生添砖加瓦。”

    “日后还要多番劳烦先生,堂兄那边的妇人与孩子,还有公主殿下的安康,就拜托先生了!”

    贺知林作犹豫不决状想了又想。

    黄福却直接将木箱塞给他,道:“我家大人实在感激先生,先生就收下吧!”

    贺知林急道:“我可以收下,但,但我总不能抱着这么大个箱子走回去吧?”

    黄福塞箱子的动作尴尬停下,他回头看了顾霖坛一眼。

    顾霖坛心下暗嘲,胶东名医?名医也绕不过去名利这道坎。

    他笑道:“先生无需担心,顾某自会着人送你。”

    他正要吩咐黄福去准备软轿,却见院门处守着的一个小厮慌张跑来。

    “大人,公主殿下正在寻您,回宫的时辰到了。”

    顾霖坛蹙眉,道了声知道了。

    他转头对贺知林道:“先生奔波许久,还未用膳吧?不如先让下人带你去用完早膳,再送你回去。”

    这是要避开姜雪。贺知林心想。

    他顺水推舟道:“好啊,我也用用这驸马府的膳食。”

    顾霖坛道:“我要先陪公主回宫谢恩,就先走一步。”

    “黄福,”他唤道,“你替我陪着颜公子,务必侍奉好。”

    顾霖坛离开后,黄福带贺知林又回到东院,在偏厅用了早膳。

    贺知林思索再三,用完膳后,转头告诉黄福:

    “我给公主殿下开的药,晚间我会自己送过来。”

    “这药的方子,我不能交由他人过手,以免留下把柄。”

    “将我的话原话报给顾大人,他就明白了。”

    说完这些,他方才带着木箱离开。

    “他以为你要送的药......”姜钰开口道。

    “他肯定以为,我会送来让殿下服下之后,便能缠绵病榻的药。”

    贺知林冷笑。

    “所谓人食五谷杂粮总会生病,”他道,“与其等顾霖坛在殿下饮食中做手脚,不如由我来提起。”

    “也好叫他以为,我确实是可以以利相聚的人。”

    姜钰面色阴沉如水。

    “适才你话中提到的妇人与孩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当真是什么堂兄外室?”

    外室,他竟能如此编排自己的原配与儿子。姜雪冷笑。

    “我并不知道。”贺知林道,“但是殿下,应该略知一二。”

    他目光看向姜雪。

    “我今晨来为殿下诊治,殿下为何主动同我问起这对母子?”

    “雪儿,你认识他们?”姜钰出声。

    姜雪面露难色,摇摇头道:“并不相识。”

    “那殿下缘何要向我打听这对母子?难道早在此前,殿下就知道这对母子的存在。”

    姜雪见状,思索再三,决心将昨夜之事和盘托出。

    当然,她隐去了梦中的内容。

    事实上,她只是悄悄追去西院,看到了这名女子,惊惧之下也并无细听二人的谈话,便火速赶回了房中。

    她说:“此事便是如此。”

    姜钰觉得疑点重重,问道:“你既只见到这名妇人,又怎得知她还有一个孩子?”

    姜雪头疼,想了想只能道:

    “西院僻静,又是深夜,我藏在他二人谈话的房屋窗外不远处,听到了些许。”

    “听到了什么?”姜钰追问。

    “我听到这妇人向顾霖坛求救,口中提到一个孩儿,高烧之类的话语。”

    姜雪道:“顾霖坛回房后告知我,因为身体不适,替我寻来了名医诊治,我便猜到,极有可能是要去请你医治那名孩儿。”

    她看向颜哲,“你医名正盛,若无驸马府拜帖,三更半夜只恐请不动你。”

    “若递了拜帖,顾霖坛与公主大婚之夜却请了名医去为他人诊治,但凡传出一丝半点,他顾霖坛只怕也要百口莫辩。”

    “我心里笃定,他肯定会假借替我诊病之由,请你去看那孩子。”

    “我于顾府之中,一无亲信,二无眼线。故而今晨我才会支开黄福,冒险问你。”

    姜雪说完,姜钰与贺知林都有些无奈。

    “若此人不是知林,若此人用心不纯,若此人——是顾霖坛的人呢?”

    姜钰道,“你这样行事未免冒险了些。”

    “我并无其他线索,若不抓住机会试探一二,日后叫我往何处寻人?”姜雪辩解。

    “你一再说你不知道这对母子的身份,却如此着急要找到这对母子。”姜钰疑惑道,“雪儿,你是否还有事瞒着我们?”

    姜雪正不知如何解释,她总不能告诉他们,她做了一个梦吧?

    突然贺知林开了口。

    “若是有家室的妇人,孩儿急病,即便要找有些权势的亲戚求助,也是由丈夫前去。”

    贺知林道,“满京城都知道顾府昨日大婚。新婚之夜,谁会直接去找新郎官,搅了人家的洞房花烛?”

    “若是正常妇人,何至于漏夜寻来顾府?黄福是顾霖坛身边的老人,寻常事情也能做主,做不了主也可以由他去禀报,她为何不找黄福,却只找顾霖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