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林蹙紧眉头,不解道:“卢相若是病了,我直接去诊治就好,为何非要大费周章?”

    “因为你的身份来历不够详细,”姜雪道,“以你的身份去出诊,若事后有功,相府推举你,定要去查明你的来历。若事后有过,同样的,你的身份也会被究查——到时,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贺家子隐瞒身份去给丞相诊病却救不过来,到底是什么目的?”

    “你觉得,罪过会不会累及整个贺家?”

    姜雪的话如一记重锤砸在贺知林心口,他犹豫了。

    姜雪继续道:“与其如此,不如直接表明你是贺家传人之一,但你还是颜哲,不是贺知林。若真的回天乏术,顶多被说一句学艺不精,不会有人怀疑你、乃至贺家别有居心。”

    “好。”贺知林答道。

    姜雪的顾虑不是没有原因,他若一直隐瞒自己与贺家的关系,他日若被顾霖坛用此大做文章,只怕贺家难全。

    姜雪笑了笑,道:“我已经拜托了宿玉姐姐去替我寻间合适的铺面,以宿玉姐姐的能力,想必不出几日就能办好。到时一应人手我会替你置办好,你只需要安心等待医馆开张,坐馆看诊就是。”

    贺知林突然问道:“可你为什么要出面?若顾霖坛得知你我有来往,岂不是会废弃我这颗棋子?”

    姜雪摇摇头,道:“我会向外说,我是因你治好了我的病,心存感激,故而入股你的医馆。这样一来,你我并无别的交集,你还是颜哲,顾霖坛就算知道,也不会怀疑你我的关系。”

    “但是不让他知道,岂不是更好?”贺知林疑惑道,“这样他若想用我对付谁,会更肆无忌惮些。”

    “不,你没发觉,这些日子他几乎没有想起你来吗?”姜雪勾唇,笑了笑,道:“既要钓鱼,就要舍得下饵。我们明白这个道理,顾霖坛想必也明白。”

    “若他知道我已经开始有意向你示好以作拉拢了,那么他还会放任你被我拉拢而不管吗?”

    “我愈想拉拢你,你在他那里的作用便愈大,”姜雪眯着眼,轻声道:“而且,他抛出的利益合作,也会更大。”

    贺知林有些茫然地看着姜雪。

    仿佛同记忆中撑着粉色油纸伞、穿着白色狐裘大氅的小娃娃已经完全不同了。

    若当日自己能留在京中保护好她,她是不是不用被迫从天真无邪的小公主成长到这种地步?

    他垂下头想了想,罢了,只要对她有利,他便甘愿去做。

    “好,我答应你。等医馆的铺面落定,我必会大张旗鼓地做一次开业礼,将长乐公主入股医馆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必定让他知晓。”

    姜雪欢喜笑道:“那就谢谢贺哥哥了!”

    贺知林看向她的眼神中带有宠溺,姜雪察觉到什么,却只是很快略过。

    她并不想在此时多生什么纠缠。

    贺知林毕竟是医者,她让阮义隋跟踪他,利用他得到素溪母子所在之处的事情,她并不想让他知晓。

    否则,若往后那对母子有什么意外,只怕他会责怪他自己没有尽好医家本分。

    “我让徐翀好生送你回去,”姜雪笑着,打趣道,“必定叫他‘好生’送你,不再让你衣服受罪了。”

    贺知林点点头,同姜雪拜别,又叮嘱她好好吃药好好休养,便转身离去了。

    姜雪独自坐在屋中,忽然深深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不知道或许比知道要好。

    她不知道自己一开始明明因着对贺院正的愧疚,不愿贺知林入局,现在为什么又仿佛忘却了所有,一心只想将这盘棋局铺开,哪怕贺知林会成为其中一枚棋子。

    然而,若不这样做,查不清顾霖坛到底目的何在,也不知道朝中究竟谁在替他铺路——眼下外祖父年高又病重,他日若父皇对顾霖坛重用,对姜钰,对姜家,对冀国,都将不是好事。

    她想了想,又唤了拂冬进屋。

    “去把江其斌叫过来。”

    她如今遣了阮义隋去城西盯着素溪母子,贺知林身旁倒是没人了。

    江其斌不久便到了,他抱拳行礼,兴奋道:“殿下还需要我去查什么?”

    “不是查什么,我需要你帮我去护卫一个人。”

    “谁?”江其斌挠了挠后脑勺,不解道。

    “洒金巷,雅坞小筑里的颜大夫,刚刚徐翀送走的那位。”姜雪道:“你同他说,若这次还瞧不上,本宫就再派一个。事关紧要,若他再推辞,本宫也不是不能亲自搬到雅坞小筑去。”

    “啊?”江其斌一头雾水,“这人很要紧吗?听殿下的意思,仿佛之前已经派过人去?”

    “嗯,”姜雪轻声道,“他是我很重要的一个......兄长,你身手好,我信得过你,你且安心先去他身边陪着,一定要好生护住他的周全。若日后有其他事要你去办,我自会找人去告知你。”

    江其斌点了点头,正色道:“必不负殿下所托。”

    姜雪便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江其斌却在原地踌躇片刻,扭捏着开口问道:“殿下......相府那位表小姐,是回去了吗?怎么今日没见到她陪殿下练武?”

    姜雪挑了挑眉,问道:“往日我同她一起在院中练武,你都在一旁偷看?”

    “没有没有。”江其斌连连摆手,也就看了一日罢了。

    姜雪道:“卢相病了,她回相府去了。怎么,你倒是关心她?”

    “我不过是觉得她武功路子奇特得很,”江其斌尴尬道,“只是想能再讨教一二。没有关心,没有关心。”

    姜雪笑了笑,道:“等卢相病好,我再接了她来,你们都是习武之人,想必对于探讨武功之事都是有兴趣的。你先按我说的去做,他日等她来了,我再让人去叫你。”

    江其斌连连点头,咧着一口大白牙傻笑,道:“多谢殿下!”

    说罢便转身大步踏出了屋子。

    姜雪看着少年郎大步流星离开的模样,不由心头开始泛起苦涩。

    贺知林,虽必须拉你入局,但我也会设法护你周全。

    希望贺院正在天之灵,可以护佑好他。

    姜雪正准备叫来拂冬晓春打水洗漱,却见拂冬匆忙走进屋子,对姜雪道:

    “殿下,驸马遣人来邀殿下去鹿鸣斋一聚。”

    “什么?”姜雪拧起眉头,大半夜的这是又想起什么风浪。

    拂冬面露难色,道:“驸马说,今夜月色如醉,想邀殿下一同......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