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晔挑唇一笑,问道:“那殿下先要告诉孤,借孤的人做什么?”

    姜雪道:“若如王爷信中所说,顾霖坛当真是晁氏遗孤,那么若要查明他身份的真相,最好的方式便是,从他最亲近的人下手。”

    “今日我已经入宫呈禀母后,为表贤孝,我想去接顾霖坛的母亲入京安住。”

    “为免顾霖坛直接插手接人之事,这队人手会由宫中直接派出。”

    “我已经向母后说明,希望由我顾府再加几人在内,方便照顾这位‘顾夫人’,但——我现在手下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心腹,纵使有人,总归也不是那么训练有素的。”

    “所以,我希望王爷能给我几个人手,安插在队伍之中,以作刺探之用。”

    姜雪说罢,看向一旁沉默的景晔。

    姜雪忙补充道:“事关顾霖坛,我想王爷肯定也不想......”

    景晔点了点头,道:“孤知道了,什么时候出发?”

    姜雪有些讶异,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答应。

    “最迟明日上午,王爷务必将人悄悄送到我问晴轩来,我到时自有安排。其中需要女子起码两名。”

    景晔道:“知道了,明日自会把人给你。”

    姜雪闻言,狐疑道:“王爷就这么信任我?也不多过问几句?”

    “那么公主如何就那么信任孤呢?”景晔嘲讽道,“你如何知道,孤会答应?又如何知道,孤将人给你,不是另有筹谋?”

    姜雪低眉,不知为何,她心中曾多次防备景晔,但每到重要关头,她又有种莫名其妙信任他的直觉。

    许是因为,眼下他确实是最好的盟友吧。

    姜雪抬眼,看着景晔,突然绽开笑颜,道:“我与王爷有最紧密的利益关系,不是吗?”

    无论景晔是想查清当年萧圻之事,还是想揪出乾国的逆党,又或者他又别的目的——但至少此刻,景晔需要她,需要她这个公主身份,需要她来对付顾霖坛。

    “公主如若有其他办法,想来也不会来寻孤一个乾国人做帮手。”

    “既然公主寻到孤这里来,顾霖坛之事左右孤也是要查的,孤卖公主这个人情又何妨?”

    “便是公主真的是设局要拉孤下水,其一,查清此事孤本就得利;其二,公主看起来还没有这个本事。”

    景晔冷冷道:“所以孤也无需过问,如若公主确实想升官发财死丈夫,便只能与孤通力合作。”

    姜雪笑盈盈地端起茶杯,道:“那我便已茶代酒,多谢王爷伸手帮忙了。”

    景晔只轻轻哼了一声。

    “你让济言转交给孤的东西,孤看了。”

    姜雪问道:“王爷有什么想法吗?”

    “孤让人暗中查问过这家粮行底细,已开了有些年头,但同这队商队的往来不过也才几个月。”

    “而这几个月里,往来也不过才两次。”景晔沉声道,“若有人真想借此机会,借冀国的道,向乾国输送兵马,就凭一个商队,能输送多少?”

    姜雪点点头,道:“所以我认为有两种可能。”

    景晔见她开口,便不再说话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姜雪道:“其一,若输送兵马之事成立,便定然不止这一处商行。”

    “假设商行之人完全不知情,北奚的兵马是他们自己想了法子混进商队、抑或扮作商队来同大冀、乾国通商,那么,这样的商队该有成千上万,不计其数。”

    “若此种假设是真的,那么说明,朝中及边境已经有人同北奚狼狈为奸,才能打通诸多关节,放人入关。”

    “但若此幕后主使如此手眼通天,眼下就不该只用这种方法徐徐图之了。”

    “我父皇正当壮年,皇兄也正是身强力壮。”

    “眼下外祖父称病不朝,父皇急于培养储君势力,是以北境如今无皇子坐镇,内廷又无稳妥的承接之人。”

    “这人若费这时间去拉拢乾国,等到乾国那边改换江山,我皇兄也羽翼丰满了。况且边境,我皇兄待了三年,军中定然埋下了不少心腹。”

    “皇兄若将朝堂坐稳,便可腾出手来好好整饬北境军务,到那时,朝中留有我父皇为皇兄护翼,他便更能放手去北境作为。朝堂有强壮的君主,北境有固守的把握——到那时,联络北奚与乾国逆贼来瓜分冀国,可就远没有如今作乱来得有成算了。”

    “所以,他们若真有这样下通各州府衙门、外通北奚的本事,何必舍近求远?直接一举将边防大门打开,放北奚南下,攻占冀国,再与其瓜分,岂不是更好?还犯得着此时放下身段去与乾国的逆贼寻求合作?”

    景晔只定定看着姜雪,听着她滔滔不绝地分析,眸中浮现起复杂神色。

    姜雪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姜雪讲了许多,口也有些渴了,低眉见到自己的茶杯不知何时已被斟满,便端起来咕咚一口喝完了。

    “王爷以为呢?”姜雪见景晔不说话,忙追问道。

    “嗯,”景晔沉声道:“那第二种可能呢?”

    姜雪咂咂嘴,小声开口,略带试探地问道:“王爷觉得我此种见解是对的吗?”

    景晔伸手拿起茶壶,又往她杯中续了茶水,淡淡道:“公主天资聪颖,何须孤来肯定。继续说下去吧。”

    姜雪不知道是房中的烛光还是暗了些,还是自己眼花。

    她好像从景晔面具之下的双眸中,捕捉到些许......

    欣慰的笑意?

    她打了个冷战,撇去心中浮思,继续道:

    “第二种可能,既然乾朝有人买兵马,冀朝有人拉皮条,北奚有人当卖家——那么,”姜雪狡黠地笑了笑,道,“这皮条客和买家,总得先验验货吧。”

    “如若这家粮行仅仅只是一家普通粮行,我可能不会想到这处来。偏偏,这家粮行同顾霖坛手下的老管家黄福,有生意往来。”

    “顾府从前采买粮食,多在城北,但总有几次,黄福会舍近求远,绕道到城南。”

    姜雪站起身,从妆筪中取出另一本册子,递给景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