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瞟了我一眼,似有不悦,但并没有斥责我。

    我胆子就更大了:“二爷……”

    “这个时候,你不好生歇着,跑过来做什么?”

    我愣住了。

    这个人真是奇怪,不会好好说话吗?

    刚刚还好好的呢,这会儿语气就这么冲。

    早知如此,我就不给他做酒酿圆子了,也不给他送饭了,饿死他!

    心里腹诽了一通,我脸上还得挂着笑:“我亲自下厨给二爷做了酒酿圆子吃,也不知道合不合二爷的口味,二爷尝尝看。”

    二爷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有些得意。

    不过这抹得意稍纵即逝,我还没看清楚,他又沉下脸:“丫头们都是做什么的?怎的还要你下厨?快回去歇着。”

    二爷今儿个这是吃枪药了,往常也没见他平白无故地训斥我,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不是给我没脸么?

    走就走,谁稀罕待在这儿!

    虽然生气,但该有的礼数我还是得做足。

    “各位大人,”我朝着大人们行了个万福礼,“已经是饭时,妾身想着大人们还未曾用饭,便亲自下厨做了些酒酿圆子,是南边的吃食,大人们将就着吃一些,可千万莫要嫌弃。”

    许是二爷刚刚的话生了效,几个大人都忙起身回礼,称呼我一声“玉兰先生”,即便是那个叫子瑜的年轻人,虽然面上依旧不服气,但嘴里这声“先生”叫得可不含糊。

    我点头示意,回身打开食盒,给二爷盛了一碗酒酿圆子,抬头一瞧,二爷脸色黑得跟包青天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巴巴儿地做了酒酿圆子来,他气什么?

    二爷一直盯着我手中的酒酿圆子,倒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接过来摔了,或者任由我端着烫死我。

    他很自然地接过碗,冷笑了两声:“你倒是殷勤,身子还没好,倒做了一锅子,怎的不多做一些,好端出去分给这附近村子的人,也好彰显你的贤名儿。”

    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原只是做给二爷一个人吃的,没想这么多,是妾身愚笨,二爷既然嘱咐了,那妾身明日就多做些,好分给村里的人。”

    “你……”

    二爷眼睛一瞪,似乎有些生气,却又忽地笑了:“罢了,你本来就愚笨,我跟你计较这些做什么。”

    他说话声音很轻,好像是只说给我一个人听的。

    “原来他们是沾了我的光,白便宜他们了。”

    我觑着二爷的神色,怎么琢磨着这家伙好像在沾沾自喜呢?

    一碗酒酿圆子有什么好高兴的,又不是龙肝凤胆。

    “二爷慢着些吃,小心烫。”

    因有外人在,我说话也很小声。

    “我一共只卧了两个溏心蛋,二爷这份里有一只,还有一只我留下自己吃,方才没盛出来,还在这钵子里呢,二爷可千万记得吃了,一会儿紫萱会再送些点心来,是外面买的,没什么好的,二爷若想吃,我这就叫人做。”

    二爷眉眼越发舒展:“快回去吧,你病才好,别累着,外头买的也是好东西,我不挑。”

    我出了书房,在月亮门处等了一会儿,就瞧见紫萱和红杏、红梅端着饭食走来。

    “姨娘怎么在这儿站着?快些回屋去,这儿正是风口呢。”

    我抿嘴笑:“都快六月了,吹会儿风又不碍事,你们忙你们的,我在庄子上略走一走。”

    紫萱一使眼色,红梅就跟在我身后。

    二爷给我的地的确很大,一眼望不到头,我本来想围着地头走一圈,但走了没多远,就虚得直流汗。

    “姨娘,咱们还是回去吧,”红梅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姨娘病才好,如今又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累着。”

    我闷闷地笑了笑,盯着远处的林子眯着眼瞧。

    初夏的风吹过,带来了大海的味道。

    咸咸的,还有点腥臭。

    “红梅,你爹把紫菀葬在何处了?”

    “就葬在奴婢家祖坟边上,姨娘放心吧,紫菀姐姐现在就是奴婢的亲姐姐,将来奴婢出府了,四时八节也一定不会忘了祭奠她。”

    我抿着嘴没说话。

    从出事到现在,二爷始终没跟我说过,要如何处置那两个车夫以及那个活下来的刺客。

    过了这么些天,我不信二爷没查出来。

    他只是不想告诉我而已。

    “姨娘,你瞧,那是谁?”

    我顺着红梅手指的方向望去,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小秦嫂子?和她走在一块的那个男人是谁?”

    小秦嫂子身边落后半步,跟着一个身型高大、体格健壮的汉子。

    一看他这个模样,我就断定这是个适合居家过日子的老实男人。

    “又胡说。”

    我笑着戳了戳红梅的额头,又留神去看小秦嫂子。

    兴许是因为脸上有个十分难看的胎记,又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小秦嫂子性子就淡淡的,不怎么爱说笑,总是木着一张脸。

    可跟秦宝山走在一起,她脸上的笑容倒是多了许多。

    这两个人……有戏。

    眼瞅着他俩要走到跟前了,我赶紧拉着红梅走了。

    小秦嫂子脸皮薄,可别因此搅了她的好事。

    二爷一直在书房待到傍晚,我都要用膳了,他才大步流星走进屋。

    “辛夷,在做什么呢?可吃了不曾?”

    一进屋,二爷先是习惯性地捏捏我的脸,又去挨个看桌子上的菜,见都是些素菜,就蹙蹙眉:“还是一点荤腥都碰不得?”

    我苦着脸摇头。

    “这还得了!再这么下去,可不就成了庵里的尼姑了。”

    二爷拧起了眉头。

    “你怎么这么娇气?我看你家奶奶可不像你,她有了身子,胃口反倒比从前还要好,什么都能吃得下去。”

    我淡淡笑了笑:“奶奶是个有福气的人,我没福气……”

    “又胡说!”二爷沉下脸训我,“现在就朝地上啐三口,把刚才说的话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