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有二爷在,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二爷抓着我的手,轻轻地往他脸上蹭:“你应该害怕的。”

    吃醉酒的人说话都没什么道理,我才不会跟一个醉鬼争个谁对谁错,便哄着他道:“是是是,二爷说的是,我应该害怕的。”

    哄了他,我再抽空去催紫萱:“醒酒汤怎么还没好?这东西早就该备下了,别忘了给那些大人们送去一些,大人们都醉得不轻,可安排好他们的歇脚处了?”

    紫萱回道:“红桃去安排了,今儿个送柴火的人到现在还没来,厨房里一时没了柴火,现叫秦管事安排人去砍的,姨娘稍等等,醒酒汤马上就烧好了。”

    我有些不高兴,送柴火的人也太不经心了,既已说好隔两天来一次,这般不守时,还做什么生意。

    “等他下次来,叫秦管事问一声,到底是为何不守约,若再有下次,就不用他了,咱们庄子上这么多佃户,把这活儿给佃户,佃户还能额外多得一些钱,何苦用旁人。”

    紫萱应了一声便过来服侍我换衣裳,二爷却不肯松开我的手。

    “辛夷,你的心怎么这么软?以后没了我,你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好。”

    我忙朝地上啐了三口:“二爷说什么胡话,二爷先前不是还说,要一直守着我吗?”

    果然是醉得糊涂了,怎的就说起这么晦气的话。

    “二爷快松手,我要换衣裳了。”

    二爷却不肯松手,盯着我痴痴地笑。

    “你放心,我早就为你安排好了,我出事,连累不到你……”

    他一直用脸蹭着我的手心,梦幻般地低声呢喃:“你们都安排好了,我这就写一封放妻书,你叫人捎去给你们奶奶,还有你们几个的,她们都有地方可去,唯有你,我最是放心不下。”

    “你跟着李忠走,去杭城找我外祖父,我外祖父谦和慈蔼,会把你当亲人看待,这个孩子……”

    二爷盯着我的肚子,眸色忽地冷冽如冰:“他若是健全如常,那就交给我外祖父养着,你若遇到好人,再嫁也无拖累,若是个怪胎,便交给李忠,从此他的生死便与你无关,你依旧能好好地嫁人。”

    “你放心,你的嫁妆足够丰厚,便是一辈子不嫁人,也能过得很好。”

    我心头涌起一股不安。

    二爷今日太反常了,怎么好像在说遗言似的。

    “二爷,你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胡话呢,我看你是装醉。”

    真醉就该给我发钱了。

    我刚工作时候参加团建,顶头经理喝多了,就喜欢发红包,每次都是几千几千地发,那会大家都盼着团建,就盼着经理喝醉酒发红包。

    乃至于我后来对喝醉与否的判断标准就是,这个人会不会醉到当财神爷发钱。

    二爷这一看就是没喝醉,一张嘴就胡说八道,瞎安排什么呀。

    我哪儿也不去,就赖着他,他不是说还要给我请封么?

    我是女子,出身又不好,就算有顶天的功劳,估摸着也会跟常大人一样,得个有名无实的诰命身份。

    不过那也已经很好了,这个身份可以做我的护身符。

    以后我离开二爷,凭着这个身份,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现在我还什么都没有呢,二爷就想赶我走,没门儿。

    醒酒汤来了,我服侍二爷吃下醒酒汤,好不容易脱开身,刚换好衣裳,二爷又嚷着叫我过去,说他头疼。

    活该!谁叫他吃这么多酒。

    我只好坐在二爷身后,轻柔地给他按着头。

    许是吃了醒酒汤的缘故,二爷在吐过之后,终于清醒了不少。

    “辛夷,我方才说的,你一定要放在心上,这几日就收拾了东西,跟着李忠走吧。”

    我就说他刚刚是在装醉嘛,要不然,清醒后怎么还会记得自己说的糊涂话。

    “二爷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一味地要赶我走?是不是我做错了事,惹得二爷不高兴了?”

    二爷摇头苦笑:“辛夷,正如你所言,造这么大的船,所耗费的人力财力不知凡几,此事根本报不到京中去,只要报到建威将军那里,就被他驳回来了,可是海上战船,我是一定要造的,我不仅要造一艘,我还要造一支船队!”

    “区区一个建威将军,如何能拦得住我!我要绕过他,去找燕王,求燕王出面,让朝廷拨款!”

    我吃了一惊,怪不得他要安排身边人的出路呢。

    二爷本就与建威将军不和,若此次直接绕过建威将军去找燕王,那就等于是告诉世人,他跟武安侯府,乃至整支李家军,都是燕王的人。

    这还了得!

    圣上本就是因为忌惮李家军,才把武安侯和二爷从边疆召回,一个给了闲职,一个打发到海边剿匪,说是封赏了千户,可上头还安插一个屁都不是的建威将军,对二爷处处掣肘。

    二爷要是公开站队燕王,圣上必定降下雷霆之怒,那后果可不是二爷能承受的。

    常大人先前劝二爷量力而行,也是出于这个缘故吧。

    “你怕了?”

    二爷按住我的手,睁开眼定定地看着我。

    “二爷……我……”

    二爷笑了笑:“没事,你的胆子本来就小,害怕才是常理,去吧,吩咐丫头们收拾箱笼,此时往南边去,一路还好走些,慢些走,等到了杭城,那边已经入秋了。”

    他越是娓娓道来,我的鼻子就越是发酸。

    “二爷,你别赶我走,我还要绘图呢,你不是说要组建船队?光有一艘战船怎么成?”

    我推开二爷,爬下炕,喊红茶去把我日常写写画画的那些纸都抱来。

    “二爷你瞧,”我把这些纸摊在炕上,一页一页地指给二爷看,“这是大船内藏着小船的子母船,这是可一分为二的连环船,这是供探子探访敌情的赤龙舟,还有这些,都是我还没画完的,我若走了,二爷上哪儿找人绘图去?难道要靠周珏那个唱大戏的么?”

    我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觉得这次我不能离开二爷。

    若是离开了,以后我就一辈子见不到他了。

    可我现在……我还没完全戒掉神仙膏的瘾头,我肚子里还揣着二爷的小崽子,我还没有从二爷这里搜刮到足够的钱……

    对对对,我有这么多的理由走不得,我不能走,二爷不能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