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奇地瞪大双眼:“二爷快说,他们怎么赔的?”

    对这些洋人到底是怎么做生意赔了的,我其实一点都不感兴趣。

    可瞧着二爷兴致很高的样子,我就只好配合一下,也装着兴致勃勃,还一个劲儿地催二爷赶紧说。

    “那个要亲子瑜的约翰逊,其实是个情种,在他们本土,为了个女子,与人决斗,把一个国公爷给杀了,被驱逐出去,永世不得再回他们家乡,琼斯倒还好些,只是我听陈先生说,琼斯在他们本土其实是个卑贱之人,约翰逊倒是个贵族,有很多生意,琼斯得靠着约翰逊的人脉才拿得下。”

    二爷转述得乱七八糟的,我倒也听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琼斯身份下贱,想做生意,得靠着约翰逊这个贵族刷脸。

    约翰逊偏偏是个下半身动物,因为一个姑娘,和一个公爵决斗,杀了人,被驱逐出境,连累得琼斯也得跟着约翰逊到处跑。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却叫二爷笑了一场。

    “下回再见着约翰逊,我得敬他一杯酒,他是个有血性的汉子。”

    我扁了扁嘴,这就叫有血性了?

    杀了人就跑,把姑娘丢下,叫她一个人承受流言蜚语和痛苦愧疚,这怎么就叫有血性了?

    再者,他说他是为了这个姑娘而和人决斗,那他跟那个死鬼公爵问过姑娘的意思了吗?

    兴许人家姑娘谁也看不上呢。

    什么情种,什么决斗,不过就是一厢情愿地感动自我罢了。

    要换在我们那个时空,这就是表演型人格,道德绑架,PUA……

    我内心毫无波澜,等二爷过了这股子兴头劲儿,就跟二爷说了我的打算。

    “孙妈妈说,得早些备好接生姥姥和奶娘,还有,发动前几日,就得把廖太医请来了,这东屋烧炕,暖和,到时候,我就在东屋的炕上生,坐月子也在东屋,这屋子里血腥,二爷是个带兵打仗的人,不好沾染这些晦气,那些日子就只能委屈二爷住在西屋或者前院了。”

    二爷蹙眉:“哪儿来这么多讲究!”

    我嗔了他一眼:“这是规矩!”

    最迟明年冬日,二爷就要出海攻打羊山岛。

    在这之前,抓住山下景昌,肃清神仙膏,扳倒建威将军和贵妃一派……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棘手的事。

    我怕二爷有危险。

    这产妇晦气一说,我原先也是不信的,甚至嗤之以鼻。

    可临到自己身上,我又害怕会是真的。

    万一二爷因为进了东屋沾染了晦气,出了点意外,我们娘儿俩怎么办?

    以前我眼里只有钱,二爷没了就没了吧。

    现在可不一样,他还得活着挣钱养活我们娘儿俩,休想撒手不管我们。

    况且,他要是出点事,我还得帮着他照顾二奶奶娘儿俩,我可不愿意成天和二奶奶待在一起。

    光是一想到这件事,我就觉得浑身长满了刺儿,哪哪儿都不舒服。

    二爷拗不过我,只好一切随我。

    “等进了腊月,我就叫人送吴妈妈回登州府,荣娘也要生了。”

    我瞥了二爷一眼,见他一脸惆怅,心里就有些酸溜溜的。

    到底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哪怕做了这么多糊涂事,他心里也还惦记着呢。

    转念一想,我又骂自己不知足。

    二爷是个货真价实的老封建,他惦念着自己的正妻嫡子,也没什么不对的。

    我与其吃醋,搞精神内耗这一套,不如先顾好我自己。

    琼斯和约翰逊几天后又来了一次,这次直接敲定了生意,二爷也没跟燕王要钱,八万两银子,他能拿得出来。

    先付了一万两的定金,琼斯那边把约翰逊留下了,二爷这里派李忠带着一队人马,随常大人一道,先走陆路往南边去,再坐船跟着琼斯和陈先生去南洋,将暂寄在南洋的枪炮运过来。

    我担心倭寇会在海面上劫持,二爷却面色阴沉地摇摇头。

    “这群倭寇精明着呢,见了是西洋人的船,就不敢轻举妄动,听闻西洋人已经打下他们两个岛了,何况东瀛离南洋远着,他们过去也不方便。”

    他站在海滩上,望着同样阴沉沉的海面,一言不发。

    二爷在想什么呢?

    是在想西洋人的厉害之处吧?

    西洋人能攻打东瀛,又来到大丰,见识了大丰的富饶,便总有一日,会攻打大丰。

    到那时,也不知道大丰能不能扛得住西洋人的大炮火枪。

    我轻轻倚住二爷的胳膊,微微叹了一口气。

    若我能研发武器或者引领科技发展就好了,兴许,我就能帮上二爷的忙。

    “回去吧,”二爷牵着我的手往回走,“下雪了。”

    兴许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祈求,今年的初雪并不像往常那么大。

    小雪下了一晚上,却还只是下的雪粒子,天刚亮就停了。

    淡白淡白的日头一出来,那还残留在路边枯草丛上的薄薄的雪就化成了水,泥土地里泥泞不堪,一不留神,绣花鞋就脏得不能看了。

    雪虽然下得不大,可天却干冷干冷的。

    这个天儿没法出去练武,紫萱等人就窝在家里,跟着孙妈妈为我肚子里的小家伙赶制包被和小衣裳。

    我闲的时候,也扎几针,但更多的时候,是歪在炕上,闭着眼想我妈。

    越是生产在即,我越是想我妈。

    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要是她知道,那个成天叫嚷着不婚不育保平安的小女儿,不仅做了别人的小妾,还马上要生孩子了,估摸着会一边将我骂个狗血喷头,一边围着我转悠,跑前跑后地照顾我。

    还有我爸。

    我爸胆子最小了,当初我姐生孩子,剖腹产后麻醉的药劲儿过了,疼得直哼唧,全家人都围着我姐转,只有我爸跑在病房外头咬着唇掉眼泪。

    如果他知道我要生孩子了,会不会也为我掉眼泪呢?

    想起他们,我鼻子就发酸,睁眼瞧见孙妈妈正在认真仔细地整理小家伙的尿布,我便吃力地坐起来,去拉孙妈妈的手:“孙妈妈,我妈妈也姓孙,第一眼瞧见你,我就想起了她。”

    孙妈妈一愣,才要说话,董小旗便在廊下问:“姨娘可知二爷去了何处?登州府来人,有急事找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