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住了,下意识地下炕穿衣。

    因为才醒,有些迷糊,穿衣服就慢腾腾的。

    红桃着急了,冲进来便弯腰帮我穿靴子。

    我这才发现,她的后腰别着两把弯刀。

    “红桃,外头怎么了?你……你怎么还带着刀?”

    红桃忙朝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起身还把桌子上的灯吹灭了。

    屋里瞬间就黑下来。

    我眨了眨眼,适应了光线,才摸索着抓住红桃的手。

    “红桃,到底怎么了?二爷呢?你说话呀。”

    “姨娘,你别慌。”红桃的嗓音压得很低,“二爷他们发现海岸上多了许多海匪,已经摸进了后头林子里,他们正在围剿海匪呢,另有一些,兴许已经跑进了咱们庄子上,或者村里,姨娘跟奴婢来,咱们先去找二爷。”

    我很吃惊,抓着红桃的手非要她说清楚:“怎么会呢?宁海州卫所就在这附近,便是咱们后头林子里的人没察觉,那群海匪从海上来,宁海州卫也没发觉吗?”

    若没有一丁点察觉,那宁海州卫所岂不就是个摆设?

    这后头林子里的营地也是个笑话吧。

    红桃静默片刻,才轻声道:“姨娘,外头下雪了。”

    她轻轻扯开糊住窗户的棉布帘子,我这才发现,外头白茫茫一片。

    因为登州府冬天实在是太冷,我又畏寒,孙妈妈就想了个法子。

    她和丫头们缝了好多棉布帘子。

    这棉布帘子中间塞满了棉花,说是帘子,其实就相当于是一床棉被了。

    夜里糊在窗户上能挡风,屋里也会暖和许多。

    只是这一挡,也把外头的动静给挡住了。

    原来外头下了这么大的雪。

    “他们是趁着风雪夜上岸的,也不知道他们把船停在何处,一个个涉水上岸,估摸着趴在岸边等了很久,趁着雪越下越大,才发动突袭。”

    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这么冷的天,他们在海水中泡了那么久,又在海边堤岸中趴了半夜,直等到大雪覆盖了整片海岸,才悄无声息地行动。

    这哪里是人啊,分明是超人!

    忽地想起上一任登州府千户,也是在一个雪夜被海匪割去了首级。

    他更惨,是在登州卫所被杀的。

    整个登州卫都被人家海匪清空了。

    跟他相比,二爷还算是好的,最起码不是在卫所被人攻破。

    想到二爷,我就赶紧掐了自己一把。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不要命啦?

    穿上大衣裳,我顺手就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小挎包。

    这是我自己特意做的饺子包,因为嫌弃荷包麻烦,便做了这样一个包,容量又大,斜挎着又方便,样式还比丫头们做的好看。

    孙妈妈还说等得闲儿了,糅了好皮子,做个皮的饺子包。

    也不知道我们以后还能不能得闲儿了。

    兴许我是因为吃了神仙膏有了后遗症,亦或者我天生就是个神经病,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我不说吓得哇哇大哭,竟还忍不住说笑话逗红桃,免得红桃太过紧张哭出来。

    一路踮着脚贴着墙根走,好不容易走到后门处,红桃这才松口气,一本正经地佩服我:“姨娘到底不一般,奴婢都要吓死了,姨娘还这么镇定,等姨娘生下了哥儿,也该来咱们娘子军,登州卫有二爷,娘子军就有姨娘。”

    我摆手叫她别拍马屁了,赶紧开门吧。

    过了这道门,再走过那片空地,就到了林地中,去了那里,就安全了。

    门一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就直勾勾地倒了下来。

    我和红桃怔了片刻,双双爆发出雷鸣般的尖叫,扭头就往回跑。

    红桃这丫头到底忠心,这个时候也没把我这个大肚子婆丢下,还知道扶着我往回跑。

    我一边跑一边问她:“紫萱她们呢?”

    “娘子军还有几个人没走,住在村里,红梅红杏去叫她们了,紫萱和冬雪、王大娘她们挨家挨户地喊人赶紧跑,免得又被屠了村,小秦嫂子先护着孙妈妈出去了,叫奴婢赶紧来喊醒姨娘,她们好在后门接应咱们,徐嫂子……奴婢也不知道徐嫂子去了哪里!”

    这会儿我也没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扶着肚子问红桃:“刚刚那个人,你看清了没?是不是小秦嫂子?”

    红桃的脸色比雪还要白,她顿住脚,惊魂未定地摇摇头:“那是个汉子,奴婢不认得。”

    既然不认得,那就不是庄子上的人。

    这个时候还是别瞎跑了,我感觉还是庄子里最安全。

    “红桃,咱们回后院去,把门堵上,就躲在灶房里,等着二爷来找咱们。”

    灶房里又有刀又有吃的,饿不着渴不着,真有人闯进来了,还能用锅碗瓢盆挡一挡。

    我们俩又蹑手蹑脚地回了后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具死尸推了出去,又把门给堵上,赶紧缩进灶房中。

    才一进去,就跟灶房里的两个人对上了眼。

    这是两个脸黑得像煤炭一样的男人。

    他们穿着粗麻衣裳,脚上套着破烂靴子,正坐在灶膛前烤火,一人手里还抓着半只蹄髈。

    蹄膀是小秦嫂子她们今儿个才卤上的,要等明日才能吃呢。

    现在肯定是没滋没味的,还是冷的,可这两个人却吃得特别香。

    那吃相活像是八辈子没吃过饭。

    我狐疑地看了红桃一眼。

    这是海匪吧?

    怎么跟饿死鬼似的。

    “嘿,娘们儿!”

    其中一个瘦高个儿站起来,哈着冷气朝我喷了一口,腥臭味儿熏得我差点晕死过去。

    “老蔫儿!你干啥呢!”

    矮子抓起一根柴火,就砸在了老蔫儿的小腿肚上。

    老蔫儿没站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爬起来就把蹄髈扔到了矮子身上。

    “你干啥!老子见个娘们儿,关你屁事!他娘的眼红啥!没卵蛋的玩意儿!”

    矮子不气不恼,捡起那蹄髈,往身上擦了擦,放在嘴边便啃。

    “老子是提醒你,这里的娘们儿都会杀人,别见着个娘们儿就往上凑,你忘了拐子刚刚是咋死的了?”

    老蔫儿打了个哆嗦,往后退了两步,忽地盯着我的肚子,嘿嘿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