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累了好些天的承危真人在上了飞舟之后终于觉得自己可以松松心了。

    胖竹子在飞舟上总得消停些,况且他们那剑阵已然练成,不会再轻易出事故。

    于是在飞舟上找了个靠边不易被打扰的位置,盘膝而坐,闭上眼,开始安心打坐修炼起来。

    等他再睁开眼,飞舟已然穿越了南郡,飞至建康郡风饕雪域的上空。

    这是一片绵延数千里的极寒雪域,放眼望去脚下一片白雪皑皑,半空中吹来的寒风中都夹杂着一粒粒的细小冰渣。

    进入风饕雪域后,飞舟上的温度骤降,袁骨怡的那几个侍从便有些抗不住,好在他们早有准备,纷纷拿出能御寒的厚毛衣服穿在身上。

    承危真人睁开眼,正看到宛月也取出一领雪白的狐裘,细致周到地给沈飞琼披在肩上。

    承危真人,——

    修炼之人不畏寒暑,他们这趟带出来的内峰弟子们就不用说了,便是外峰的那几个也不至于稍微吹点寒风就加衣服。

    也就是几个侍从修为实在太低,才会抗不住。

    沈飞琼跟着凑什么热闹?

    石韵有系统提醒,在承危真人多看了她两眼之后就立刻走过来和声细语地问道,“真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

    承危真人对她这个越来越客气的态度还算满意,觉得自己之前日日跟在他们身旁捞人的辛苦总算是没有白费。

    问道,“你跟着他们凑什么热闹?”说着抬抬线条分明的下巴,朝那几个已经裹好厚毛衣服的侍从示意了一下。

    石韵莫名其妙,“没有啊。”

    那几个都是袁小姐的侍从,看到她就横眉怒目,她也懒得多理会,一直和那些人离得八丈远呢。

    承危真人挑眉,“没有?那你跟着套一件厚裘衣做什么?”

    石韵,那不是习惯了吗,饿了吃饭,困了睡觉,冷了就得加衣服。

    这种冷了就得加衣服的行为,就和她每天必要吃几顿饭一样,都是精神需求大于实际需求,不过对外的解释都是因为她身体不好,需要小心保养。

    石韵便老调重弹,“我没有凑热闹,真人忘了,我身体不大好,不能和旁的修炼者一概而论。”

    说着还很不见外地给了承危真人一个无辜的眼神,那意思是你怎么又忘了。

    沈飞琼没有灵台,勉强只能算是个灵珠境的事情,承危真人自然没有忘记,只不过承危真人认为她的境界是否真的是灵珠境也实在是一件有待商榷的事情。

    毕竟沈飞琼的实力能碾压一群灵舍境,灵璧境的弟子,让那些人心甘情愿地尊她为师姐,天天围着她巴结讨好,其狗腿程度都要朝过了对待他们自己的师父。

    微一沉吟后便说道,“你坐下,手伸出来。”

    石韵依言在他旁边坐下,伸出右手。

    承危真人搭住她的手腕,仔仔细细探查了一番后再放开,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之色。

    灵珠境…………且还差那么一点点。

    也就是说胖竹子之前说她自己灵珠境都勉强还真是没有自谦,她说的就是实话。

    然而她的实力又是摆在那儿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道,“沈飞琼,你还没叫过我师叔呢。”

    石韵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毫不担心,随他探查,忽然听到这么一句,不由微微一愣,“啊?这-这就不用了吧,我也不是彩衣峰的弟子,叫你真人不就挺好。”

    主要她是要广收门徒的人,至今一个徒弟没收到只收到了一群师弟师妹就够委屈的了,实在不爱动不动又再比人矮上一辈。

    承危真人,“你叫我声师叔,我回去后便带你去拜见我师尊思凡仙君,请他老人家帮忙看看你这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石韵能屈能伸,立刻改口,“师叔!”

    承危真人嘴角微翘了翘,忍住了没笑,继续正色道,“这一声叫得有些敷衍,不够诚意。”

    飞舟上闲来无事,石韵一直想趁这个功夫和承危真人多套套交情,以便回到宗门后有理由继续去拜访人家,进而找到接近思凡仙君的机会。

    现在机会忽然被摆到了眼前,自然要抓住,因此态度极好,见承危真人嫌她叫得敷衍,不够诚意,便让宛月斟一杯碧萝茶来,双手捧茶,在脸上调动出一个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师叔喝茶。”

    然后又很耐心地问道,“真人觉得我这声师叔叫得够不够有诚意,若是觉得不够我还能再改改。”

    承危真人,——

    承危真人没忍住,侧开头笑了一下,再转回来,接过茶盅,“行了。”

    他们在这边随口说几句话,无需避人,承危真人便没有设结界,飞舟上的其他人都听得见。

    大家听过后神色各异。

    大多数人都对沈师姐表示敬佩。

    果然能者无所不能,承危真人一贯高冷,他们都不太敢往真人跟前凑,真人偶尔一个眼神淡淡扫过来就要浑身一紧,沈师姐不但能和承危真人谈笑自若,还能忽悠得真人主动当她师叔。

    虽然都没怎么听明白承危真人为什么要让沈师姐喊他师叔,但也不妨碍他们一致认为沈师姐当真厉害!

    只有袁骨怡和她的几个侍从木着脸,万芜荣则是在心中暗骂一声:马屁精!

    石韵正想趁着气氛融洽,再和承危真人多说两句,就听坐在飞舟另一侧的夏千羽开口道,“飞琼,莫要总因些小事随意打扰承危真人。”

    只得转头应一声,“哦。”

    夏千羽又朝她招招手,“你过来。”

    石韵无奈,只好起身过去,“真人叫我有什么事?”

    夏千羽见她把自己严严密密地裹在一袭长及脚腕的狐裘之中,只有一张雪白的脸露在外面,便先关心道,“当真很冷?”

    石韵其实不大冷,但在夏千羽面前诉苦一般都能弄到点好东西,所以点头做委屈状,轻声道,“真人知道的,我身体不大好。”

    夏千羽果然出手大方,又递给她一个瓷瓶,“益气丹,吃这个也能御寒。”

    夏千羽在来的路上就给过她一瓶益气丹,石韵吃着效果很好,这时自然喜滋滋地接过,顺口就把他的称呼改了回去,“谢谢公子。”

    夏千羽失笑,“你怎么一会儿公子,一会儿真人的,到底要叫我什么。”

    对沈飞琼十分不屑加敌视,又总忍不住要关注她一举一动的万芜荣竖着耳朵听到这番对话后实在忍无可忍,尖刻道,“还不是得了好处就叫公子,没有好处就叫真人,真是谄媚,真人你可莫被她骗……”

    周茉最近和她虽然闹了不愉快,师姐妹之间生出了罅隙,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妹如此莽撞地去得罪千羽真人,忙在后面重重拉了她一把。

    万芜荣一惊醒神,连忙住口。

    周茉冲着夏千羽和石韵干笑赔罪,“万师妹这些日练功不顺,真气凝滞,有些神思不属,容易犯糊涂,说胡话,真人见谅,沈师姐见谅。”

    石韵毫不掩饰地用有些受不了的眼神看了万芜荣一眼,“万师妹这个指责真是莫名其妙,千羽真人对我好,我无以为报,自然要说些好听的让他高兴。总不成别人对你好的时候,你还要故作不知,装模做样的假清高,连句好话都不说,那不是不知好歹吗。”

    周茉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个道理,沈师姐说得极是,万师妹她是最近有些糊涂。”

    万芜荣晕倒,心道明明就是谄媚,她怎么还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简直岂有此理!

    只是对上夏千羽扫过来的那道清冷目光,顿时浑身一紧,心知自己这是太放肆,惹千羽真人不快了,忙垂下头去。

    石韵还劝道,“真人别生气,万师妹应该是性情太过耿直,有些事转不过弯来,等她想明白就好了。”

    万芜荣再不敢多言,只好在心里暗骂:谁是你师妹!

    夏千羽微皱着眉头,又看了万芜荣一眼,才道,“无妨。”

    手一挥,在他和石韵两人的身周布下一道隔音的结界。

    示意石韵坐下,然后问道,“飞琼,你此番回去后有何打算?”

    石韵的打算是回去后就开始往内峰扩展她的势力,不过说出口就是,“自然是回金吾峰继续修炼。”

    夏千羽看着她,“飞琼,以你现在的本事,理应进内峰修炼,继续留在外峰委屈了你不说,我翠屏宗也不能如此埋没人才。”

    石韵,不要,她刚才在外峰称王称霸没几天,才不要去内峰拜师受拘束。

    立刻睁大眼睛,满脸真诚地道,“我不怕委屈,我是心甘情愿留在外峰的。”

    她当初可曾信誓旦旦地当众宣称自己一心慕恋千羽真人,除了主峰之外,哪个内峰都不去。

    夏千羽叹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石韵一点没觉得苦,她在外峰被众师弟师妹奉承着,过得可滋润了。

    尴尬一笑,“我——我还好啦,外峰其实也挺不错的。”

    夏千羽的眼神中透出几分无奈,不过脸色十分温和,沉吟道,“你要是实在不愿去别处,那——师姐也许愿意收徒,回头我找个机会和她说说……”

    石韵想到总是对她一脸嫌弃的贵华真人顿时颇有压力,连忙插口,“千万别,我觉得贵华真人她不大喜欢我,要是却不过公子的情面收了我去,只怕我们两个都难受。”

    夏千羽也知师姐贵华真人不喜沈飞琼这样满脑子情爱的弟子,无奈道,“难道你想拜我为师。”

    这石韵就更不能同意了,“不要!”

    看夏千羽对她挑眉,勉强找出来个理由,“那我就和公子差辈份了。”

    夏千羽捏捏眉心,有些头疼,“这不要那不要,你还挺挑剔。”

    石韵保持微笑。

    要是别人敢在夏千羽面前这么不知好歹,他定然就不客气了,只是对上沈飞琼那张越发明媚动人,且不知为何,还总是十分理直气壮的脸孔,责备的话压根说不出来。

    摆摆手,“算了,那你便先待在金吾峰。”回头他另外想想办法吧。

    石韵松口气,“嗯嗯。”

    看他没话说了,刚要起身,就觉得脚下巨震,正在疾速行进的飞舟仿佛是被空中一张无形的网挡住了,骤然一顿,飞舟上的弟子不由自主地往前飞扑。

    众弟子惊呼连连,摔成一片。

    汪再春,周茉几个修为高的还好一些,身子一沾地就立刻跃起;欧牧,伏苓几个就摔得有点狼狈,在飞舟上翻滚了几圈才起来;袁骨怡的那几个侍从则是嘿呦痛呼,半天爬不起来。

    只有石韵反应奇快,硬是在飞舟剧烈震荡的时候稳住了身形,没有摔出去。

    夏千羽和承危真人同时飞身而起,跃到了飞舟两侧,一人甩出了困灵索,一人抛出了金缕锁灵袋,两件法器都在瞬间暴涨数十倍,搭在飞舟的两侧,两人一起催动灵力,稳住了差点被撞翻的飞舟。

    驾驭飞舟的司工楼弟子郑松从飞舟这一头翻滚到飞舟的那一头,被摔得头晕眼花,被石韵一把拎起来,拍了一张清心符在他身上,“快回去控制好飞舟。”

    郑松立刻清醒,手脚并用地爬回去,启动了飞舟上的防御阵法。

    挣扎起来的众人惊恐望向前方,“怎么了!怎么了!”

    “撞上飞行的高阶灵兽了?”

    “不可能!”

    “哪儿有灵兽的影子?”

    ……

    伏苓忽然沉声道,“是一张网,飞舟刚才撞到网上了!”

    大家立刻纷纷瞪大眼睛朝前方看去,“哪儿有网?”

    汪再春是这些弟子中最为年长也最见多识广的一个,被伏苓一说,顿时想了起来,惊道,“是无形千结网!”

    话音落下,原本前方什么都看不到的半空中就出现了一道道金色条纹,金光闪烁,纵横交错,组成了一张横亘于天地间的无边大网。

    一道苍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司家不欲与翠屏宗过不去,只留下那名叫沈飞琼的小弟子,其余人便可离开。”

    凌空站在飞舟上方的承危真人和夏千羽遥遥对望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一丝意外之色。

    他们回程特意选了条有点远的路,从建康郡绕回去,就是为了避免再被司家的人追上纠缠,不想人家竟早早探听到了他们的路线,提前拦在了这里。

    这到底是有多大仇多大怨,要阴魂不散到这个地步!

    夏千羽皱眉,扬声问道,“前面可是司家长老夕照真君?”

    那道苍劲的声音应道,“不错。本君不予和其他人为难,留下沈飞琼你们就能走。”

    夏千羽,“敢问司家到底和沈飞琼有何恩怨,这样穷追不舍,一定要抓我宗门弟子回去的行径也太过霸道!”

    夕照真君冷哼一声,“沈飞琼欠了我司家一件重要东西,司家一定要追讨回来。这一次有本君的无形千结网在,你们不要再打着靠法器速遁的主意。”

    估计是上次追承危真人和石韵追得颇辛苦,夕照真君说到靠法器速遁时语气十分不善。

    大家听了他这话,目光顿时都聚集到了石韵身上。

    石韵一脸茫然,这个脏栽得真是莫名其妙,她身上也没什么奇珍异宝啊,值得司家费老大劲来做这个局。

    夏千羽凌空而立,低头朝飞舟上的石韵问道,“飞琼,夕照真君说你欠了司家的一件重要东西,可有此事?”

    石韵,“他栽赃污蔑,根本没有这回事!在见到司家的司玉心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个北郡司家。”

    想想气不愤,干脆给自己拍了张扬声符,高声质问道,“

    你们司家说我欠了你们东西,那就说说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欠的?怎么欠的?有什么证据?具体的交接人是谁?有没有单据欠条?有没有第三方证人?一样样说清楚,别以为你是个真君就能红口白牙地诬赖别人!”

    夕照真君,——

    夕照真君自从突破至圆融境后就再没被人如此不客气地质问过,怒道,“大胆!”

    石韵对飞舟上的众师弟师妹还有两位真人道,“看吧,他说不清楚,开始恼羞成怒了,可见刚才就是在胡说八道,诬赖我的,真是不要脸!”

    众人,——

    夕照真君,——

    夕照真君大怒,“大胆小辈,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