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阁里静悄悄的一片,魏铮知会了众人不要打草惊蛇,他自己缓缓走进正屋。

    从前清月阁内外都热闹非凡,满府上下的人争相讨好着严如月,府里什么好东西都头一个送来清月阁。

    可自从宁兰横空出世之后,严如月在魏国公府的地位便每况愈下,青姐儿出生后更是降到了最低点。

    如兰阁虽遭了一场大火,可金阳公主与魏铮却是因此而愈发怜惜起了宁兰母女。

    清月阁的地位岌岌可危,严如月这个魏国公世子夫人也是名存实亡。

    魏国公府的丫鬟与婆子们都是爱拜高踩低之人,又因为镇国公府府上内乱横生,严松与周氏也不曾问起过严如月的处境。

    严如月如今的境遇瞧着竟是如孤家寡人般可怜可欺。

    今晨大厨房的人来送吃食份例的时候,竟拿了些隔夜的饭菜糊弄起了严如月。

    严如月这样金尊玉贵的人,竟也没借此发作起来。

    倒是唐嬷嬷为她鸣不平,赶去大厨房闹了一场,这才让大厨房的厨娘们收敛了些行径。

    只是唐嬷嬷也明白严如月已走到了末路,连她自己也不知还能活个几日,又能帮严如月撑几回场面。

    这日午膳,唐嬷嬷伺候严如月用过午膳后,便与她说:“这两日这些贱蹄子们都没了王法,连嬷嬷我也差使不动她们了,夫人得想个法子才是。”

    如兰阁的那场大火烧得汹涌又猛烈,烧掉了唐嬷嬷对这人世间最后的一点留恋。

    严如月不能有任何性命之忧,如兰阁死了个朱嬷嬷,伤了个宁兰。

    魏铮一定要寻个人来发泄心中的怒火才是。

    那么这个替死鬼就一定得是心甘情愿的唐嬷嬷。

    她这一条命本就为严如月所救,如今为她而死,也算得死得其所了。

    “嬷嬷。”严如月端坐于梨花木桌案后的团凳上,半晌抬起眸瞥了眼眼前的唐嬷嬷,而后说了一句:“是我对不住你。”

    话音甫落,唐嬷嬷还来不及回应严如月的时候,外间的廊道上便响起了一阵极为匆忙的脚步声。

    魏铮匆匆而来,根本不给严如月和唐嬷嬷反应的功夫。

    他带着一大群暗卫和小厮封锁了清月阁的门窗,将严如月带来的家生子们都绑去了柴房,并派人严加看守。

    如此雷厉风行的举措,瞧着是根本不给严如月半点喘息的机会。

    魏铮时任刑部尚书,虽在外人跟前时而是一副冷清冷心、温文尔雅的矜贵模样,可入了那阴寒彻骨的刑部慎刑司,他便成了从地狱归来的罗刹恶鬼。

    几息间,清月阁内外已然是密不透风,只怕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严如月只草草地吃了几口饭,仰头一瞧立在门廊处身形俊雅的魏铮,心里只觉得万般疲惫。

    她明明已然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想着不再去奢望着维系自己与魏铮的婚姻。

    严如月只想让宁兰死,即便宁兰侥幸活下来,也要弄死那个下贱的庶女才是。

    凭什么她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宁兰却能享受她该享受的一切?

    严如月不服。

    唐嬷嬷守在严如月身旁,一瞧见魏铮的身影便险些软了腿骨。

    她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不让自己露出半分怯懦来。

    可魏铮那冰冷如刀刃的眸光一落到唐嬷嬷身上,她就不可自抑地发起抖来。

    两相对峙之中,严如月倒是不知从何处生出了些胆气,直视着魏铮道:“夫君来寻妾身做什么?”

    魏铮理都不理他,只是吩咐小厮们守好门窗。

    他木然着一张脸,无悲无喜的模样,缓缓走到了严如月身前。

    明明只是眼神见的波澜与涌动,唐嬷嬷却是吓得额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片刻后,严如月便再度直视着魏铮道:“爷是为了如兰阁的这场大火来质问妾身的?”

    这话一出,唐嬷嬷也被她吓了一大跳。

    这两日京城上下都在谈论着如兰阁的这场汹涌大火。

    魏铮虽还没有出言发难,可心里却是认定了这场大火与严如月脱不了关系。

    此时此刻的严如月很该撇清自己的关系才是,而不是主动提及此事。

    不想魏铮听了这话,却是冷笑了一声道:“我差点忘了,你就是这么一个骄傲的人,做了这些丑陋不堪的事,竟也有脸皮承认。”

    这样满含讥讽的话语,如今却已伤不到严如月分毫。

    “爷是什么意思呢?您这么兴师动众地来清月阁,一会儿封锁门窗,一会儿又要小厮严加看管丫鬟婆子,不就是把妾身当成了刑部的犯人在审问吗?”

    这样似是而非的话语却引不来魏铮半点同情。

    他只是直视着严如月,而后道:“从前我要与你和离的时候,你死活不愿意,如今我倒不想与你和离了,你可知为什么?”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严如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唐嬷嬷先一步挡在了严如月身前,为她挡住了魏铮冰冷刺骨的恶意眸光。

    “爷不妨听听我们夫人的解释,夫人哪怕再任性妄为,也不会如此行事呢。”

    谁知魏铮却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严如月,毫不遮掩地以最凶狠的方式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如今我已不盼着与你和离了,想来丧妻这样的名声于我而言也不算什么大事。”

    魏铮冷笑一声,而后便下令让无名等人守好了院门。

    他仿佛根本没有瞧见守在严如月身前的唐嬷嬷。

    魏铮只是从袖袋里拿出了一把匕首。

    摇曳间,那匕首露出了几分锋利的光芒。

    魏铮挑起匕首里最锋利的尖端,抵住了严如月脖颈处的皮肉。

    他只要再往里逼近一寸,严如月的性命就会不保。

    唐嬷嬷吓得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只道:“爷,夫人是您明媒正娶进门的正妻,您……若了杀了妻,传出去对您的官声、对咱们两家的名声都没有半点好处。”

    说着说着,唐嬷嬷就高声啜泣了起来,跪在地上攥紧了魏铮的衣袍下摆,声声凄厉地祈求道:“夫人是有错,可爷总要给夫人一个解释的机会才是。”

    魏铮也没有直接要了严如月的性命。

    他只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漠眸色注视着严如月。

    而后一字一句地说:“我与你,死生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