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酒席到了下午才散了。

    李母正在和几个妯娌一起收拾桌上的剩菜,李春兰这才有机会领着闺女去堂屋找她爸李有德。

    李有德正在逗弄大孙子,旁边儿媳妇徐秀丽正在和大姑子李春霞两口子聊天。聊的都是城里的事儿。

    李春霞当初在队里当记分员,认识了从县城来这边插队的进步青年罗旭文。两人结婚之后,罗旭文就通过老丈人回城了,然后进了厂里当工人,干得很不错,还提干了。还把李春霞安排到了厂里当临时工。

    两口子如今是老李家最体面的人。

    见李春兰进屋了,本来正在和大姑子李春霞说话徐秀丽就停了下来,下意识的就看了眼桌上放着的糖果饼干。

    然后不动声色的起身拿盒子,把这些吃的装进去。

    徐秀丽觉得,不是自己小气,实在是受够了这二姑子了。每次来家里,都不空手走。

    来的时候带几棵菜来,走的时候,就带娘家的好东西回去。就和那蚂蟥一样,专吸娘家的血。吸得还特别理直气壮,觉得娘家欠了她的似的。

    关键是婆婆还总是护着。为这事儿,徐秀丽都和婆婆吵几次架了。

    徐秀丽有时候就忍不住想告诉婆家人,真的别管这二姑子李春兰了。这就是个无底洞。

    因为未来老苏家人都要死绝了,就剩下李春兰和变傻的苏盼盼。

    最后小傻子淹死了,李春兰也疯了跑不见了。

    连累得老李家都成了别人的笑话。

    可她当然不能说,因为她无法说清楚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总不能说因为她做了长长的一个梦吧。毕竟梦里,她和李家关系也不好,早早离婚追求幸福,结果发现过日子之后柴米油盐,感情也淡了。梦醒之后徐秀丽就醒悟了,过日子哪里讲究什么感情,得讲究实在的。虽然依然不爱丈夫李明启,但是对方有出息,能赚钱,能给她富足的生活。她也就满足了。所以她现在格外看重自己这个家,不希望有李春兰这样不安分的因素存在。

    徐秀丽叹气,也不想再想那个梦了。

    收拾好了饼干和糖果就装盒子里。

    李春兰看到她这小气吧啦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心说装起来有啥用,咱还真就不要这脸面了。

    直接走过去,“装啥啊,我还没吃呢。弟媳妇,你这可真不懂礼数,咋招待客人都不懂?”

    徐秀丽气得脸通红。她之前刚做完梦那会儿还提醒李春兰离开老苏家的,因为她也不清楚老苏家到底发生啥事,只听说是苏家两个儿子干了坏事才得的报应。梦里大家都这么说。她就想着这二姑子离开老苏家就成了。

    结果二姑子把她骂了一顿。

    后来相处中,她又发现这二姑子简直就一个极品。整天占便宜,要是不给占就耍赖。她就再也不想提了。这二姑子不是好人,命苦也是应该的。老苏家人都不干好事,遭了报应那也是上天注定的,她要是掺和了,万一报应她身上咋办?

    现在看到李春兰这态度,她更是觉得没必要掺和别人的命运。

    “怎么和你嫂子说话的?”旁边正在逗孙子的李有德板着脸道。

    儿媳妇虽然是外人,但是生了孙子,那就不一样了。那就是自家人了。

    李春兰见他维护徐秀丽,心里也是一阵不服气。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说是多疼她,嫁人之后,那还不是成了外人了?

    可爹妈和她见外,李春兰可不准备和爹妈见外的。“我回自家来,吃点东西,她还防着。这是干啥?爸,你好歹是村干部,没有重男轻女吧。”

    李有德:……

    旁边大姐李春霞道,“春兰,不是我说你。家里也没重男轻女,你看爸对我不是挺好的?就是你自己得反省,整天吃里扒外的。把娘家东西往婆家拿,谁家也不高兴啊。你倒是啥时候尽尽孝心。”

    李春兰可不客气,“你是尽孝心了,每年秋收都来一趟,家里的粮食没少往你婆家拿吧。”

    这就是李春兰最受不了的地方。大姐李春霞也没多孝顺,每次回来也就带点肉回来,但是每年拉走一堆的粮食。因为城里吃粮食是要给钱的。从农村拉粮食过去了,李春霞这一年都不用买多少粮食的。又省钱,又能在婆家有面子,啥好处都给她占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李春霞两口子脸顿时有点黑。

    两人之前都没觉得有啥,老李家愿意给他们,有时候还往他们家里送呢。又不是他们自己开口讨要的,这不就是正常的亲戚往来吗?现在被李春兰这么一说,倒是成了他们是贪便宜的一样。自家难道缺这么点粮食吗?

    李有德也不高兴了,他可是很看重那个在城里当工人的女婿的。

    女婿一家子都是城里工人,自家能够有这么个女婿,那是很有面子的事情。“春兰,你少说两句。没事儿就赶紧回去吧。”

    李春兰拿着饼干,给自己闺女一块,自己也边吃边道,“爸,不着急。我就找你打听个事儿。听说要修小学了,这不是要请工人吗?我家向东力气大,你看能不能也让他去干活?”

    李有德扯了扯嘴角,“人够了。”

    “那县城修路呢?咱村里可都在找人了,但是刘三根那个老东西不给我们报名,爸,你可要给我们名额啊,我小叔子干活也勤快。保准不拖后腿。”

    李春霞都笑了。

    李春兰怒视,“你笑啥呢?”

    “笑你呢,你不懂事。爸给你面子,你倒是不知道接。苏向东啥情况你自己不清楚?劳改过的人,咋能参加公家的工程呢?他要是能参加,那全村的人都能参加了,到时候爸咋安排啊?这名额本来就是有数儿的。春兰啊,你帮着婆家也就算了,可不能害婆家啊。”

    徐秀丽觉得还真就是大姑子这种文化人顾大局,懂礼数!这极品二姑子,还是得由大姑子这种文化人来治。

    李有德道,“春兰,你姐这话说得在理。我虽然是村支书,可也不能搞一言堂。这事儿家里帮不了。你忘了,你公公之前是咋丢了工作的?”

    “就是,这是前车之鉴!”李春霞文绉绉道。

    “你就是偏心!”李春兰不服气道,又指着弟媳妇徐秀丽,“她弟,一个二混子,你都能给他安排到村支部做事,咋到了我这里,就这规矩那规矩了?”

    徐秀丽顿时脸色涨红,“我弟不是二混子。”

    “前阵子赌博还被人抓呢,不是二混子是啥?”

    李有德道,“只是教育了几天,这个没啥影响。向东可是关了三年呢。”不帮能行吗?那是大孙子的舅舅。大孙子的舅舅要是个混子,那大孙子以后不得被拖累?

    李春兰气得要哭了。老丈人嫌弃女婿,没天理了!

    她爸就是个偏心眼的势利鬼。

    看重儿子,所以连儿媳妇家里也愿意帮衬一把。觉得城里人高人一等,就把大姐一家子捧着。

    只有自家,当初还算一个门当户对,现在家里败落了,就死活瞧不上了。她扒拉家里东西咋了?儿子能用家里的,大闺女能用家里的,就她不能用?呸!就要用。

    所以干脆也不和娘家人掰扯了,转身就去厨房里去。往自己篮子里又装了一碗肉!

    李母这会儿才偷偷的钻进厨房,给闺女塞了点钱。“别怨你爸,他也没办法,这么多人都盯着呢。真要让人抓个错处出来了,他也不好办。再说了,咱村里都是姓李的,帮谁都不成。”

    李春兰道,“我就看不惯大姐和老三媳妇那个嘚瑟样儿的。难道我稀罕这点好处吗?”嘴里虽然这么说着,身体诚实的将钱塞自己兜里去。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钱过不去。

    李母叹气,她其实是很心疼小闺女的。大闺女和儿子都过好日子了,她就忍不住惦记这个过得最不好的老二了。

    可她也没法子,在家里要听老伴儿和儿子的,毕竟这钱都在他们手里呢,自己也没啥说话的份儿。就手里这点,都是平时想办法从家里两个男人手里抠下来的。

    哎……

    啥时候是个头啊。

    李春兰拿了钱,就领着闺女,气汹汹的走了。

    到了村外,闺女苏盼盼道,“妈,你别气,咱吃饼干。”说着从自己兜里掏出几块饼干来。

    李春兰顿时乐了,“你还拿了呢。”

    “你们说话的时候,我拿的,舅妈瞪我,我都没管。”苏盼盼嘿嘿笑。

    完全没觉得自己这行为有啥不对,妈说了,别让自己吃亏,该吃吃该拿拿。他们还合起伙来欺负她妈,那就该多吃,该多拿!

    “咱闺女就是机灵。”李春兰高兴极了,亲了自己闺女一口。

    苏盼盼问,“妈,姥爷是不是很嫌弃咱?”

    李春兰哼哼,“咱也嫌弃他,一群见钱眼开的。你看着,等咱家发财了,他们自己得凑过来的。”

    苏盼盼咬着饼干道,“妈,咋发财?”

    “……”李春兰自己都没啥概念呢。在她的想法里,有个一技之长才能当工人,赚钱。

    可她家是没有的,她男人和小叔子都有“案底”,是没法当工人的。

    甚至正经活都干不了。

    要发财,就只能祖坟冒青烟,天上掉馅饼了。

    “祖宗保佑啊——”她嘴里念念叨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