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就见榻上的男人白着脸摔躺回去。

    明显是想起身,却不留神扯到伤口。

    “诶!”钟婉意一惊,顿时瞌睡全无。

    伤口才缝合不久,若是不留神挣开,不说处理麻烦。

    单单二次缝合的疼,都够人活生生疼死了。

    “快让我……”

    情急之下,钟婉意立即掀开锦被。

    男人精壮赤裸的上身瞬间暴露在天光下。

    劲瘦紧实的腰腹间缠着厚厚的绷带。

    留意到绷带渗血,钟婉意越发焦急,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查看。

    封行止蓦地张开紧闭的双眸,一把攥住女子碰到他小腹的手。

    一拉一扯,转瞬将人牢牢擒在身下。

    痛呼尚未出口,钟婉意被人一把掐住脖颈。

    玉色的脖颈纤细脆弱,只消轻轻一拧,美人即刻便能香消玉殒。

    “谁派你来的?钟家还是别的人?说!”

    封行止满额冷汗,牙缝间挤出的字句冰冷又狠厉。

    成长至今,他经历的明枪暗箭数不胜数。

    也曾有过女子刻意接近,意图不轨。

    所以眼下,他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没……”钟婉意喘不上气,俏脸很快涨红。

    她双手握紧男人的手腕,在他身下徒劳挣扎,像尾搁浅的游鱼。

    这人不止眼盲心瞎。

    还是个疯子!

    硬挺着伤口撕裂之痛,都要先把她掐死!

    “说!”封行止收紧五指。

    钟婉意只能费力摇头。

    她眼前开始泛黑。

    可她做不到认命服输。

    挣扎间,她竭力将手伸进腰间针袋,从中摸出一根银针。

    然后艰难寻到穴位,努力将针尖朝前一送。

    “主子!杀不得!”

    折剑两步冲到近前,手上还托着冒热气的药碗。

    脖子上的桎梏猛然消失。

    钟婉意捂着剧痛的脖颈,拉风箱一样用力呼吸。

    在她的喘息和呛咳声中,封行止冷然翻身下了床榻。

    折剑立即扶住他。

    “杀不得?”封行止额上细密一层冷汗,眼神冰冷,面色隐忍。

    他坐进椅内,从手臂拔出一枚银针,看向床榻时眸色晦暗。

    和柔弱易折的外表不同,死前一刻,此女都还在咬牙试图自救。

    且险些成功。

    银针拔出之前,他整条右臂麻痹到近乎不能动弹。

    “回主子,其实您的伤……”

    折剑将前情简要说明,而后提醒他注意伤势。

    封行止眉心紧蹙,沉吟片刻,苍白的双唇缓慢开合:“请孙太医,切记避人耳目。”

    他重伤的事,现如今不好声张。

    折剑看眼随手搁下的药碗,欲言又止一瞬,最终还是快步退了出去。

    缓过那阵难受,钟婉意下了床。

    她腰腹衣裳沾了血,脖颈泛红,发丝凌乱,眼底还有水光,看起来极为狼狈。

    可绕是这样,举手投足依旧还算得体,只双眸里的火光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

    “我救了你,照顾你,你却恩将仇报反过来要杀我?”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封行止不予理会,撑身起来往外走。

    钟婉意细眉轻皱,按着心口上前拦他。

    “别逼我立刻杀了你。”封行止垂眸,冷冷看她。

    钟婉意越发生气。

    “我死了,你体内的余毒没人除得干净!”

    她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

    但他的伤,短期内只能找她来治。

    “而且就算死,我也得当个清白鬼,不然我死后一定日日纠缠你。”

    她明明是救人,却被他当成是害他。

    封行止冷冷勾唇,面上却没有半点笑意,下一刻挥开她走了出去。

    随着“吱呀”一声,四个冷冰冰的字掉在地上。

    “来人,落锁。”

    “别!”钟婉意立即扑过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至少给口饭啊……”

    她拍打房门,但无人回应。

    钟婉意就这么被关了起来。

    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更不知道前路如何。

    一晃眼。

    三日过去。

    “当真?!”

    钟婉意眼睛瞪得像铜铃,手指还搭在送饭婢女的腕脉上。

    她是猜到那个冷酷可怕的男人身份不简单。

    可没想到他竟是当朝太子封行止。

    拿鼻孔看人的婢女傲然冷哼。

    “你贱命一条,我才不屑于骗你……你到底会不会诊病?你要是敢骗我,之后就只能吃馊饭!”

    “别急别急。”

    打发走婢女,钟婉意在屋里来回踱步。

    当务之急是保命。

    那个封行止冷酷无情,她的性命在他眼里,怕是还不如牛马值钱。

    要是在薛府,她还能想想办法逃跑。

    可这里是太子府……

    “钟小姐,殿下有请。”

    一门之隔,忽然传来折剑的声音。

    脚步一顿,钟婉意整颗心提了起来。

    这趟过去,是福是祸?

    一路穿廊过门,竟是到了前院偏厅。

    虽不是正厅,却也算正经待客的地方。

    左右打量两眼,钟婉意心里踏实几分。

    想必是封行止拾回了未泯的良心,决定好好谈谈了。

    边想,她边随折剑跨进门槛。

    一进去,鼻端就嗅到一股异味。

    很淡,像是鱼肉即将腐坏的气味,腥中带些臭。

    秀眉微皱,钟婉意很快发现了异味来源——

    于下首一侧垂首静立的那名年轻男子。

    “看出什么了?”封行止高坐上首,淡声问。

    钟婉意转头看向他,压下个人恩怨,一心谋求生路:“看出太子殿下觉得民女有用。”

    她自小到大见多了别人脸色,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要不是想让她替人瞧病,他堂堂太子,为何要和个浑身烂臭的病人共处一室,还特意喊她过来?

    封行止眉梢动了动,神情却称不上愉悦。

    觉得她聪慧,又在心底讽一句“谄媚”。

    若不是孙太医亲口证实,他身上多数毒素已除,余毒暂时不能根除。

    折剑又建议将此女收为己用,他绝不会亲自带人来试探她的医术。

    冒名顶替他的救命恩人。

    单这一项。

    她在他这,便是死罪。

    “既有用,便用吧。”他施恩一般开口,向后倚靠,整个人从容又冷漠。

    钟婉意不介意看他脸色。

    只挂心自己的性命。

    她走近站着的那位年轻男子,询问:“这位公子,我看你神情古怪,姿态紧绷,可是哪里难受,想碰却碰不得?”

    男子先去看封行止。

    后者的目光却只落在钟婉意身上。

    见状,折剑出言提醒:“如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