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封行止没有给她多少耐心。

    钟婉意直身坐起来,不再考虑自己拨弄算盘珠子,会不会触怒他。

    “不然,我用药膳和你换药材。”

    “反正我在你这里做工没有工钱,你就当药材是你付给我的工钱。”

    封行止果然拧眉。

    原本透着一丝懒散的眸子也变的锐利起来。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若不是你有用,你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他这么说,根本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钟婉意多多少少被激出几分火气。

    声音都拔高不少。

    “你当你认为的就全是对的吗?”

    “是,你当初确实没有直接杀了我,可你离开太子府以后,我险些被你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活活饿死!”

    更何况,是他自己眼瞎,恩将仇报。

    她本来就不该死。

    “放肆!”封行止挥手砸了瓷碗。

    里面精心熬制的药膳转瞬撒了一地。

    钟婉意盯着散在地上,几乎没怎么动的食材,心里又气他,又怕他。

    更多的,还是委屈。

    她废了那么多功夫熬汤,他也承认了味道不错。

    可他还是一动怒就随便砸了。

    她只是问他要点药材而已。

    很过分吗?

    钟婉意抿紧双唇,一不留神便红透了眼眶。

    “不给我药材,好啊,那你别拦着我出府,自己赚钱买药材。”

    说着,她抬袖蹭一下眼角,转身气呼呼往外跑。

    她到底怕他对她喊打喊杀,过门槛时还不小心绊了一个踉跄。

    但她脚下没有停,倔强的背影很快消失干净。

    封行止攥拳坐在原地,望着房门口,面色阴沉到可怕。

    半晌。

    折剑叫了下人来收拾屋里。

    等下人退下,他欲言又止片刻,从袖口摸出几张写满字迹的纸。

    “主子,钟小姐要来的药材,也不全是用在红儿那里。”

    “多数是为您研究药膳,想替您快些养好身子。”

    “这几日她拢共也没睡几个时辰,您,您别同她一般计较。”

    封行止扫了眼纸张上写写划划的那些丑字迹。

    抬眸看折剑时,眼神如刀刃般冷锐。

    “我竟不知,我的亲信,何时成了钟婉意的狗。”

    折剑心头一凛,咚的跪下了。

    “主子,折剑忠心耿耿,只是不想您错失良将。”

    “钟小姐精通医理制毒,又难得心思纯粹,随便弃了实在可惜。”

    封行止凝眸看他。

    片刻后,抬了下手。

    “吩咐账房,每月多出一份例银给她,具体多少,你和老福商议。”

    折剑松了口气,“是!主子英明!”

    “下去吧。”封行止抬手捏捏眉心。

    脑海里浮现的,是钟婉意那双泛红的眼睛。

    他从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泪水心软。

    可刚才钟婉意转身的一刹那,他却有过一丝犹疑。

    几乎就要开口叫住她……

    次日。

    钟婉意如前几日一样,过来正院送药膳。

    也如常和封行止说话,细细做一些交代。

    哪怕多数时间,她得不到他一字半句的回应。

    不过也有不同。

    今日,封行止看向她的次数明显增多。

    药膳用的也多了些。

    碟子和碗,都能看见底了。

    待钟婉意收拾碗碟准备走时,封行止冷不丁开了口:“不记恨,不怨怼,不坚持出府自己赚银子?”

    钟婉意没好气,“你见过我阿娘,应当能一眼就能看出她温柔,性子软。”

    封行止皱眉,“你想说什么?”

    这就没耐心了。

    钟婉意在他对面坐下,“我还小的时候,和我阿娘也拌过嘴,吵过架,我俩气得瞪着对方一起哭。”

    莫名的,封行止眉梢轻轻抬了一下,眉心舒展开来。

    似乎觉得有趣。

    又像是觉得可笑。

    钟婉意继续说:“我和亲娘都拌嘴,更何况和别人。”

    她笑起来。

    “再说,殿下你不是给我划月例了?我目的达到了,以后有钱买药了,要是还怨你,我岂不是很不讲道理?”

    她絮絮叨叨。

    “你在钟家帮了我两次,还让我阿娘她们能过上比之前安定的日子。”

    “好是相互的,你这么好,我自然要对你好。”

    话音落,屋内忽然安静下来。

    钟婉意望着封行止冰封一片的眸子,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可她说的是心里话。

    真是这么想的。

    少时。

    封行止忽然嗤笑一声。

    “好是相互的。”他重复这句话。

    而他短促的那声笑,忽然变成了呵呵的长笑。

    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可笑到最后,他眼底都是冷的。

    瞧不出半点高兴。

    钟婉意望着他,轻轻皱着眉,精致的脸上有不解,也有忐忑。

    她看不明白他。

    很多时候,他给她的一些反应,根本不是常人该有的。

    “我说的不对吗?”她硬着头皮问。

    封行止重新望向她,眼底浮现不甚明显的厌恶。

    “妃子贵人,各个都对父皇好,可有几个得了善终?”

    钟婉意第一次在猝不及防之间,窥见他内心及微小的一角。

    一时哑口无言。

    而封行止盯着她,似乎执着于她的回应。

    “那……不一样。”她讷讷的。

    “有什么不一样?”封行止冰冷扯扯嘴角,“或许,等你对我没有用处,也只能落个不得善终。”

    钟婉意摇头,抗拒这个结局,“你不会。”

    这次,轮到封行止眉心紧皱。

    他一时想不通他恼怒的点在哪里,可他心底累积的那些燥郁。

    正在深处腾腾燃烧。

    “为了攀附太子府,你当真是用心良苦。”

    钟婉意微微变了神情。

    他是醉酒还是有病?

    难道不是他限制她的自由,不让她踏出太子府一步?

    封行止还在揣测,言语里满含恶意。

    “你为我任劳任怨,鞍前马后的伺候,背地里,可是已经在幻想侧妃,甚至太子妃之位?”

    钟婉意心头起火,“你一定要把人想的如此不堪?”

    “什么侧妃,太子妃,谁稀罕!”

    封行止长眸微眯,突然沉冷开口:“滚出去。”

    胸口起伏着,钟婉意捧着碗碟快步离开。

    她原本还想在关系缓和一些时,和封行止澄清,告诉他错认钟梨棠一事。

    可现如今让他说的,好像她越靠近“救命恩人”这四个字,就是越觊觎当他的什么妃。

    她是真不想留在太子府!

    等他身子调养好,她就算是替阿娘还了他的恩。

    到那时,她就找机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