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会有打手继续堵我下班的路,但事实上,我这两天上下班都特别清净。我前任好像也放弃了消息轰炸这个策略。

    不过,凭我对他的了解,事情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结束。因此我拜托营销号先暂时不发文,敌不动我不动,等到时机来临,自然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竹田京助估计也不会料到我正筹备全网挂他,毕竟我一向看起来都挺佛的,不爱多事,加上我面善,他始终觉得我是一个善良又温吞、偶尔讲话比较不客气的小女孩而已。

    只是既然他短时间内没再惹我,我也就美滋滋地回归正常生活。

    现在家里多了个小孩,我连提高生活质量的动力都有了,下班后难得去参加居民街区的活动,收集店铺印章、抽奖、逛跳蚤市场等等。

    我以为里包恩对这些没兴趣,但他这两天居然也跟着我逛得有来有去。说是有贴身保护的工作在身,我也还是注意到他其实一直在观察。

    至于在观察什么……嗯,我猜总不能是他从来没接触过亚洲平民文化吧,毕竟他和街坊大爷聊天都挺自在的。所以大概率应该是他以前待的地方和现在多少有点出入。

    难不成他真的是从其它魔法世界来的?

    正心想着,我忽然感到脖颈泛起一丝凉意,警惕地扭过头,只见二头身的小婴儿站在我身后,仿佛能看穿我任何心思似的,仰着小脸看我,从毛茸茸的袋鼠连体衣肚子口袋里掏出一把玩具枪。

    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毛绒玩偶装的里包恩将枪口对准我,大眼睛一眨不眨,纯洁地说:“别想一些失礼的事哦。”

    我:“……”先不说读心以及你真的和熊孩子一样有点没素质了,你哪来的cosplay服,我给你的工资就是这么用的?

    正逢晚饭饭点前的家庭采购时间,活动街区的人气颇为热闹,抽奖摊位前还与我一起站着几个上年纪的大妈大伯,见到穿得这么可爱的萌娃,纷纷发出被萌化的声音。身旁热情的婶子还问我:“姑娘,这是你家小孩吗?看着真机灵。”

    没等我回答,里包恩便跳上抽奖台桌,抢答道。

    “她是我雇主,我是保镖。”

    “哎呀哎呀!那你可得好好保护人家哦!”

    “当然,我可是世界一流的杀手。”

    “哇!”

    围观的中年人们都不禁哄笑出声。我总觉得这对话在短短两天里听了无数遍了。里包恩真的很喜欢顶着这个人畜无害的外表一本正经说恐怖的真话。最恐怖的是,我居然也慢慢习惯了,甚至对于这个场面处于一种欣赏喜剧的态度。

    “好了,友寄小姐,到你抽奖了。”

    摊主大叔给完上一个人奖品,笑眯眯地叫我。不得不说,由于带着里包恩这个显眼包,我和原先不熟的居民都能聊上几句,一来二去就混熟了。我心里感慨了下,便应声上前,集中注意力许愿一等奖——电视!

    ……

    ……

    “恭喜抽到五等奖!玩偶公仔,请收好。”

    我冷静地接过大叔抱来的趴趴熊,站在原地消化我惨痛的运气。里包恩正乖巧地站在和蔼可亲的中年人之间。那儿时不时传来欢快的笑声,人与人的悲欢果然并不相通。

    略为悲伤地揉了揉熊头,还挺软的。

    忽然,就在我准备叫里包恩回家时,身旁仿佛掀起一阵旋风,眨眼间扑来一个高瘦的人影,把盖满的店铺印章单子交给了摊主过目:“老爷子,我准备好了。”

    我一惊,抬头看去的第一眼便忍不住面部石化般僵硬了一下。我想任哪个良民看见眼前的人都会和我有一模一样的反应:这是一位戴着墨镜也能看出面容凶恶、与我见过的混混一样习惯性地歪着脖子的男人,头发向后梳,一道极为狰狞的疤纵穿左眼,留着胡茬,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我是黑-道老大”的可怖气息。

    ……里包恩同事?

    然而。我视线下移。

    他的黑衣黑裤外套着一件可爱的米色围裙。

    我冷静地抱着趴趴熊,看着他和摊主大叔像黑-道接头似的,确认了盖章无误后抽了一次奖。然后围裙男抱着属于他的趴趴玩偶,沉痛地站在原地。一阵凄凉的风从我们之间吹过。

    他注意到我,看了一眼我怀里的玩偶,自嘲地笑了一声:“看来我们都是被组织抛弃的弃子……”

    谁跟你是弃子啊!

    原本围着里包恩畅聊的大婶们正好转过头,竟然看上去都和这个成分复杂的男人很熟的样子。

    “啊,阿龙先生。”

    “这次也没抽到吸尘器吗?”

    “反正还有机会,下次再试试吧。”

    被叫作阿龙的男人也回头与婶子们点点头,随后似乎急着回去做饭了,临走前,他还专门和我这个同病相怜的弃子打招呼,意味深长地给我道了声别放弃。我觉得我现在一定是死鱼眼,但出于礼貌,我还是应了一声谢谢。

    抱着装满战利品(一些特价的冻肉、蔬菜、清洁剂与奖品)的纸袋回家的路上,我看向走在矮墙上的里包恩,“你有注意到刚才那个阿龙先生吗?”

    里包恩从善如流道:“他以前是名霸一方的黑-道强者,人称不死之龙,后来金盆洗手不干了,现在和妻子过着平静的生活,以家庭主夫营生。”

    “……”我抽了抽嘴角,“和阿姨们聊天时把所有人的近况都掌握了么。”而且我竟然都不惊讶了。

    “你还挺聪明的嘛。”

    “真掌握了啊!”我吐槽。

    “收集情报可是工作的一部分,友寄。”里包恩大步向前走,到街角时从墙上跳了下来,和我一起过马路,“不要大惊小怪。”

    “是,是,”我说,“我是在感慨你很厉害啦。”

    里包恩哼了一声,我知道他在笑。

    以前和朋友边谈笑边回家的日子好像离得很遥远,我甚至都快记不清国小时要好的同学的长相了,没想到如今还能过上这样的生活。我忘掉了没抽到大奖的遗憾,心情愉快地进小区,上楼,没和里包恩聊天了,就哼哼小曲,一手抱着纸袋,一手摸出钥匙开门——

    沉闷的哐当一声,是门轻轻撞到门碰器的声音。

    我打开灯,看着被打翻东西、乱得满地狼藉的家,脸立刻挂了下来。

    沙发、茶几、台灯也被掀翻了,又长又重的晾衣架正压在上面,灰尘脏兮兮地铺满整个地板,混杂着被打碎的玻璃碎片,鞋子不小心踩上去,便咯吱咯吱地响。我划开手机锁屏,连续拍了几张照片。不耐烦地用鞋扫开地上的碎渣,我走近一些,拍下被砸出一道蛛网裂痕的电视屏幕。

    所幸只是客厅,卧室和浴室倒是安然无恙,这是竹田京助对我的下马威的回礼,同时也是逼我自己去找他服软的信号。

    “这神经病,帮我找个理由大扫除是吗。”我录完视频,一怒之下气笑了,把纸袋放到一边便在手机上打字一顿操作,“正好我想换电视了,谢谢他还要赔我一台。”

    我倒没有很惊讶他们会直接砸我家。里包恩一天都是跟在我身边的,总会有空子被他们钻到。

    令我比较意外的,是他们有人见识到了我身边有人带枪,竟然还敢用这种最容易激怒我的方式试探。因为我真的很懒得做家务。

    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做了。

    我找来扫帚,准备先把地板清理干净,一进门便不再吭声的里包恩此时开口了。

    “友寄。”

    我抬起头,他站在没被损坏的电视柜上,拿着一张纸示意我看。我把扫帚暂时搁靠在腿上,接过来,纸上赫然是竹田京助的字迹:【周日,中午十一点,平川水族馆,一个人。】

    他这么多戏不当演员真是可惜了。我与里包恩道了声谢,便把纸条撕了,丢到地上一起清扫。

    幸好我这小出租屋占地面积不大,小得扫没一会儿就能收拾干净。我在里包恩的帮忙下把翻倒的家具重新归位,再联系师傅来给窗户装新玻璃,动作快一点,其实也花没一个小时。

    我通常习惯家里得有个声响,电视坏了没办法,所以只好用手机放综艺节目解闷。我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才起身,这下忙里忙外的,把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便打着哈欠拿起我新买的食材,放到洗碗池清洗。

    水龙头哗啦啦地响起水声。里包恩动作轻盈地跳到了台子上。

    “你打算自己做饭?”他脆生生问。

    我瞥他一眼。重新安顿了一下后,小朋友软嫩嫩的脸颊泛起的红晕似乎更萌了点,我于是用带着水珠的指尖,逗小孩似的,不轻不重地刮了刮他的脸蛋。

    里包恩一顿,嘴角不着痕迹地抿起,注视着我。我感到心情好多了,把洗好的菜择到干净的盆里,语气带笑道:“是啊。”

    他又理智地问:“为什么?”

    经过几天相处,他也知道这可是我难得亲自下厨。前两天工作忙,还要考虑前任的事,和他吃饭都是随便吃的。

    “我本来今晚就打算吃点自己做的东西,不会因为一点变故就不做了,”我说,“再说,我才不想我的生活节奏被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打乱呢。”

    拆开意面包装,一转头,只见里包恩直接盘腿坐下了。他即使长得小,坐姿也有模有样,板板正正地把手放在膝盖上。

    我觉得可爱,忍不住边开着火,边多说一句。

    “而且虽然我自己一个人挺懒的,但现在有你在了啊。”

    就像养了一只猫一样,总会想要带着小猫一起过更有人情味的生活。我可不是那种养了猫,还每天让猫跟我一起吃泡面,正规打疫苗的钱都不肯花还非要去找便宜黑心兽医的人。

    里包恩没接话。我把意面放下去煮,四周除了手机传来的综艺夸张笑声、主持声、开水咕噜咕噜冒泡的闷响外,没人聊天还挺无聊的。

    我不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见小孩正低头盯着我的小锅看,我福至心灵地开口。

    “你们正宗意大利人是不是不乐意吃日式意面啊,我还想放点菠萝当配餐呢,不过这也不是披萨就是了。你该不会半夜拿十字架处刑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