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衣怔住了,下意识睁大了眼睛,心想自己真没听错吗?

    这是怎么一回事?

    甲板沉寂片刻,旋即响起一片哗然之声。

    在场的人们看着眉飞色舞的说书先生,就连先前那几道习惯性反驳的声音此刻都愣住了,显然是在思考话里那位望京顾公子到底是谁?

    不等谁来开口质问或者反驳,那位说书先生面容已然肃穆,又是把手中惊堂木往桌上一撞。

    砰的一响!

    场间哗然声渐止,随之而来的则是说书先生仿佛背诵了上千遍,了然于胸熟络至极的长篇大论。

    “我为什么敢把顾公子排在第一?那是因为他单论实力,一日之内连战十三位成名洞真无一不胜,并且都是一剑胜之,这样的战绩不说后无来者,前无古人你多少得承认一下吧?而且在我看来,如此恐怖的战绩和他早已踏入洞真的境界并不是顾公子的全部,真正让我如此看好他的缘故,其实是他的超然心性……”

    有人听着忍不住,大声打断喊道:“所以这啥顾公子到底是谁啊?”

    说书先生闻言,半点也不恼火,心情反而更加愉悦,给此人竖了个大拇指,说道:“这话问得好!你这问题便在我接下来要说的心性当中了,顾公子啊,他是一个真正具有高尚品德的人,心性之成熟世所罕见,前阵子他在望京做那件事,可谓非常事,在这里我真要和大家仔细聊聊……”

    本已沉寂的甲板,在此刻再次变得热闹了起来,比之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挽衣看着这一幕画面,神色看似平静,眼神里却是一片茫然。

    都是望京出身的天才人物,就算顾濯的确要稍微比她厉害上一些些,但彼此之间的名声差距有这么大吗?

    应该不至于吧?

    难道是林家在背后对她进行刻意打压,又或者是朝中某些权贵不愿看到她名满天下,有意隐去了她的名字?

    否则她为何寂寂无名?

    林挽衣沉默片刻,回到顾濯的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顾濯看着此刻的这场热闹,心里也颇有些无语,摇头说道:“我怎么知道?”

    “怎么说呢……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纯粹是直觉,但我就觉得这位说书先生有点儿奇怪?”

    “奇怪在哪里?”

    林挽衣墨眉微蹙,沉思片刻后生出一个念头,不确定说道:“奇怪就奇怪在……这人就像是收了钱来吹捧你似的?”

    顾濯觉得这话好生荒唐,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仔细一想似乎又有一定的道理。

    哪怕这位说书先生是望京本土人士,对他天然具有好感,那也不至于砸了自己的饭碗吧?

    与此同时,甲板那头的争吵愈发激烈,正在僵持不下。

    更准确地说,是那位说书先生正在舌战群儒,以一己之力为顾濯争锋,寸土不让。

    “你真觉得无垢佛痴很厉害?无非就是他天生佛子,血脉非凡,修行之初就流露出些许无垢境的玄妙,无垢又是归一之上的第一个境界,让你们下意识觉得这小和尚战力恐怖,可事实呢?他有什么战绩能拿得出手的?啧,根本就没有!”

    “神景天女?不过是神灵垂降天光,为其洗髓炼气而已,她进入洞真之后可有天地异象?没有吧,那她也就是在修行路上提前多走几步而已,哪里比得上顾公子这般谪仙人?这不是稍微想想都能明白的吗?”

    “谪仙人你们都知道什么意思吧?这不比什么佛痴天女厉害多了?别人是过来人间走一趟,改天就羽化登仙的超然人物,我把他排在第一可谓合乎情理,更何况这还是有战绩支撑的。”

    “不服气?谁来连战十三位洞真再上桌说话!”

    林挽衣听着这些话,沉默了好长时间,对顾濯认真说道:“虽然我知道你没花这个钱,但我真觉得他收了不少钱,因为连我都快要不认识话里的那个你了。”

    顾濯无话可说,转而说道:“我们回去?”

    林挽衣嗯了一声,同意的很快。

    顾濯心生意外,说道:“我还以为你想继续看下去。”

    “那我是有些想继续看下去。”

    林挽衣诚实说道:“但我不想你觉得尴尬,又想着我是你朋友,便不能自私到以你取乐。”

    顾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若是寻常情况,他根本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在场谁也不认识他。

    那么,现在这些话尴尬到谁也尴尬不到他,但问题是林挽衣今天在场,以少女过往展现出来的心性,听完后必然会认真复述一遍那位说书先生的话。

    这才是他不想承受的尴尬。

    林挽衣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以后你还是不要再说那种话了。”

    顾濯微怔,问道:“什么话?”

    林挽衣说道:“名声都是假的,天下第一也无足挂齿。”

    顾濯有些不解,说道:“这话怎么了?”

    林挽衣微微偏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像这样的话,当过天下第一的人说出来是装,可没当过天下第一的人说就是酸了。”

    顾濯无言以对,问道:“那这句话岂不是生来就错了?”

    林挽衣想了会儿,说道:“装其实还好,但酸是真的不行,因为做人在这方面需要大气。”

    顾濯十分赞同她的看法,因为他和酸没有关系。

    言语间,两人已然离开甲板。

    神都已在天边,这趟旅途便也接近终点,客船上的人们很自然地忙碌了起来,为接下来进城的事宜提前做好各种准备。

    顾濯和林挽衣回到各自的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说是收拾,其实也没太多东西需要处理,连两刻钟时间都不到,房间内已然变得整洁了起来。

    顾濯推开窗门,让江风得以倒灌而入,呼啸成声。

    他在窗边坐了下来,与这江风低声叙说了一句,然后闭目。

    闭目之后,风势至此莫名温和。

    这代表顾濯已经开始修行。

    在以副院长为首,长洲书院十六位老人请辞的同一天,书院仅存的那一枚通圣丹被低调地送到了顾濯的手中,以此换来林挽衣的高抬贵手,不作阻挠。

    就在那天,顾濯直接服下了这枚通圣丹,然后开始了漫长的炼化过程。

    直至月余后,即将抵达神都的今天,这个过程才算是接近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