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僧皱起眉头,认真琢磨了一下,摇头说道:“没道理。”

    “我虽然没和这宋什么见过面,但这人肯定不是白痴,所以不可能是送脸上门,所以这背后肯定有一个针对你的大阴谋!”

    小和尚神情格外严肃,认真说道:“但你不用担心,因为有我站在你这一边!”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伸手拍了拍顾濯的肩膀。

    如果忽略小和尚做这一切的时候,又是刻意踮起脚尖,又是全程仰着头说话,那这多少还是有些前辈高人风范的。

    顾濯心想道理的确如此。

    他与宋景纶未曾谋过一面,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一个人,便不愿意先入为主将其视作为白痴——这是处事大忌。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事有些奇怪。

    神都并非所有权贵都被牵扯到数天前那桩长街血案中,与那位娘娘在作斗争,总有些恰好避过这一劫的人,有余暇有能力对顾濯出手。

    问题在于,这报复来得如此之急,着实不像是这些人的作风,没有谋定而后动的阴谋味道。

    顾濯不再多想,因为空想了无益处。

    他感受着藏在腰间那块木牌的厚实分量,于是无惧阴谋。

    若是阳谋,那对方到最后终究需要问过他手中剑锋。

    “对了。”

    小和尚满是不好意思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濯望向他,问道:“嗯?”

    小和尚挤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压低声音问道:“就是我过来的时候,有位长辈拜托我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兴趣当和尚?”

    顾濯不说话了,静静看着他。

    小和尚被看得有些慌,正色说道:“你先别忙着拒绝,我和你说,百年前陛下之所以能重拾破碎山河,与禅宗的支持密不可分,所以现在当和尚的好处多得很,像你这样的绝世天才,以后说不定还有希望成为国师呢!”

    当年禅宗之所以愿意支持当今陛下,其中一个许诺即是往后五任国师之位,尽数交付于禅宗中人。

    如今南国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禅宗不世盛景,与百年前的那一纸盟约,以及为一纸盟约而死的数千僧人密不可分。

    ——那数千僧人近乎象征着彼时的整个禅宗。

    故而这一笔买卖甚至可以在禅宗漫长历史中位列前三。

    顾濯想着这些事情,安静片刻后,转而问道:“你不想当国师吗?”

    “没怎么想过。”

    无垢僧诚实说道:“主要是我还这么年轻,根本不懂国师要背负起什么责任,现在就说要做国师,万一以后我没兴趣了,那岂不是被架住下不了台?稍微想想都尴尬。”

    顾濯说道:“所以这句话是你那些长辈托你与我说的?”

    “嗯。”

    “还有别的话吗?”

    “他们说,只要你现在愿意答应下来,神都这些麻烦都会替你解决,等你夏祭结束后正式拜入佛门,直接传授你禅宗真经,为你的修行路提供一切的支持”

    “大气。”

    无垢僧听到这两个字,竖起大拇指,真诚说道:“前辈们别的毛病挺多,比如特别烦人什么的,但大气那是真的大气啊。”

    顾濯摇头说道:“这条件的确很好,但是很遗憾,因为我不想当和尚。”

    无论是当初身在望京之时,还是进入神都风雨不断后的现在,都有许多人好奇他在夏祭后将会进入什么宗门,又或者是直接入朝?

    如此重要的事情,他自然认真思考过,但他从没有想过去当和尚。

    “那就好!”

    无垢僧听到顾濯的回答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看上去颇有几分后怕的感觉。

    紧接着,小和尚好生开心地笑了起来,一脸好奇问道:“这可真不是一般的遗憾呢,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拒绝吗?”

    顾濯有些无语,看着他的笑容,提醒说道:“你是不是该稍微装一下?”

    “这有什么好装的?”

    小和尚嘿嘿一笑,说道:“现在这年头僧多肉少,要是你也跑过来当和尚,那我分到的肯定变少,你拒绝的这么坚定,我还能不高兴吗?而且我刚才问你问得可认真了,一点儿也没劝诱你放弃,就算日后被人问起来,我也能理直气壮,问心无愧!”

    顾濯更加无言以对,心想这话可真有道理啊。

    小和尚见他沉默,好奇问道:“这怎么了?”

    “没什么。”

    顾濯微微摇头,随意说了一句:“所以宋景纶为什么要把宴席放在这里?”

    ……

    ……

    一辆驶往白马湖的马车里。

    林浅水坐在一旁,看着宋景纶担心说道:“师兄,真的不能换个地方吗?为什么要把这场宴席的位置定在白马湖?”

    宋景纶听着这话好生憋屈难受,心想这要是真的能换一个地方,我现在还至于坐在这辆马车上吗?

    难道我不知道自己很难打得过那顾濯吗?

    否则那天我知道他就住在白马湖后,至于在家里发了大白天的呆,然后赶紧给浪行殿下、神景天女和无垢僧这堆人送去新的请柬,然后不惜耗费人情都要确保他们在今夜赴宴吗?

    如此想着,宋景纶却是不动声色地笑了起来,语气淡然说道:“因为这是早就定下来的事情。”

    林浅水怔了怔,问道:“师兄您的意思是?”

    “不是我和顾濯过不去,是他有意和我过不去,提前数日搬过来白马湖,等我登门拜访。”

    宋景纶微笑说着,侧脸莫名浮现出当日被扇那一巴掌的痛楚,让他藏在衣袖里的双手紧握成拳,身体甚至隐约有些气得发抖。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表情依旧温和得体,找不出半点失态的地方。

    他看着林浅水的眼睛,温和说道:“你我乃是神都年轻一辈的代表人物,面对顾濯如此得寸进尺的挑衅,岂有不战而退且避之的道理?”

    林浅水无话可说,因为这句话是对的。

    这些天里,她一直在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心烦不已,的确没有注意到今夜这场宴席被定在白马湖,与顾濯落脚的那家客栈正好对上。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认真说道:“但我听说……顾公子落脚的客栈,好像是宫里那位曹公公亲自安排的。”

    宋景纶敛去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道:“浅水,如果我没理解错,你似乎一直在替顾濯说话?”

    林浅水抿着唇,低下头。

    宋景纶声音微冷说道:“假如这真是曹公公的安排,那我们就更没有退让的余地,因为这代表着陛下希望我们能为神都挽回颜面。”

    林浅水抬起头看着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意思很清楚。

    师兄您真的不是顾濯的对手。

    宋景纶被她这目光看得好生胸闷,心想你倒不如干脆些说出来。

    他沉默片刻后,沉声说道:“今夜这场宴席不只有我,浪行殿下,无垢僧和神景天女,还有许多人都会到场,顾濯再如何嚣张也罢,在这种场合下也得规规矩矩!”

    “所以……”

    他看着林浅水安慰说道:“师妹你不必担心,今夜出不了乱子的。”

    林浅水没有留意最后这句话,因为她听着话里的那些名字,下意识替顾濯担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