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顺着康熙的视线下移,落在了自己有些黑黢黢的手上,再看桌子上的那些奏折,他忍不住沉默了。

    那些奏折上的小爪子印,按得十分的均匀,看上去好像专门印上去的一般,他现在给他阿玛解释,这都是他不小心印上去的,他相信吗?

    想到这里,他眼神有些恍惚的抬头朝着康熙看,对着他呲牙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康熙脸上的神色有些发沉,板着脸抬脚朝着胤禛走了过去,心中想着要如何的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以后不再触碰桌子上的奏折。

    只是人还没有走到地方,胤禛就顺着椅子爬了下来,他迈着小短腿噔噔地跑到了康熙的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小腿,满是开心地笑:“阿玛,抱抱。”

    此刻的胤禛完全忘记了他的手上全是墨汁这件事,双手抱着康熙的小腿,仰着脑袋看着他,白皙的带着墨汁的小脸上满是天真无邪的笑。

    一旁的胤礽看着胤禛手上的墨汁,他的嘴巴动了动,想要开口阻止,只是犹豫了一瞬间,再想阻止,就已经迟了。

    眼看着胤禛在抱住他阿玛的腿,那黑色的墨汁全部都曾在了他阿玛的腿上,他默默地转头看着窗外展翅高飞的鸟儿,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现。

    康熙沉默的看着身上的墨汁,又看了看眼前毫无觉察的胤禛,好半晌之后叹息了一声,认命地把人抱了起来,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有些无奈道:“别以为,你对着阿玛笑,阿玛就能原谅你,你就不用受到惩罚了?!”

    胤禛听着康熙的话,抬手就去搂他的脖子,衣服上都有了,脸上有一点也没关系吧?

    只是他刚刚有所动作,就被康熙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他那作乱的小肉手。

    康熙看着满是无辜的胤禛,有些好笑的问道:“这是又想要办坏事?满手的墨汁就摸阿玛的脸吗?”

    胤禛听到这里,他忽闪着那双黑琉璃般的眸子,甜甜地喊道:“阿玛,阿玛,稀饭。”

    说着拿脸蹭了蹭康熙的脸颊。

    在脸颊贴在一起的瞬间,那没有干透的墨汁也沾在了康熙的脸上。

    康熙沉默地看着胤禛那肉嘟嘟的,毫无觉察的小脸,还有他那奶声奶气叫他阿玛的声音,心里再大的气也都发不出来了,他的嘴角掠起一个无奈的笑容,对着人道:“别撒娇,撒娇也没用。该罚的还是要罚。”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桌子上有的有手印,有的没有手印的折子,对着胤禛道:“现在,就让你二哥看着你,把桌子上的折子,全部都按上手印。”

    朝中的大臣心眼都多,要是只有这几个人奏折有手印,到时候不一定会传出来什么样的话呢,唯有所有人都有手印的时候,才不会引起更大的事端。

    至于为什么要胤礽看着胤禛按手印,那还不是这孩子那望眼欲穿的模样,觉得按手印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呢。

    胤礽看着胤禛的动作,他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烁着明亮的异样的光芒,原来他可以这样对他皇阿玛啊,只要认错的态度够快,挨打的可能性就追不上他。

    上次他大哥也是这样做的,他皇阿玛没有惩罚他,这次小四更过分,那小手上黑漆漆的墨汁,在奏折上按了手印不说,还弄得他皇阿玛一身,一脸,但是那一个讨好地笑,撒个娇,认个错,这事情就过去了?

    甚至他皇阿玛还帮着他圆了,满桌子奏折上的手印的事情。

    一时间,他仿佛找到了新的思路,也打开了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

    越想,他的双眸越来越亮,到最后竟然闪烁着耀眼的水茫。

    他在听了康熙的话之后,很自觉地走到了康熙的身边,拍着胸脯保证道:“阿玛,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着小四完成任务的。”

    说完,他趁着康熙不注意,又悄悄地低头,对着胤禛低声道:“小四,你放心,哥哥会帮你的。”

    按手印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少得了他呢。

    胤禛一听这话,肉嘟嘟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眉眼弯弯地往前走两步,一下子扑在了胤礽的怀里,小脸在他身上蹭了蹭,甜甜地道:“好锅锅。稀饭。”

    胤礽在开始的时候想要躲开,只是一对上胤禛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之后,稍微犹豫了一下。

    就这一下让他错过了躲开的机会。

    他的衣服瞬间被胤禛的小手抓住,上面多了两个小爪子印,胸口的位置也被胤禛脸上的墨汁蹭上,变得黢黑一片,他低头看着在他身上蹭得正欢的胤禛,又看了看衣服上的黑印子,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他皇阿玛的无奈了。

    有了康熙的命令,胤禛和胤礽开始准备把桌子上的奏折都按上小手印。

    这看似一个很简单的工程,实际上却很难,尤其是胤禛年纪小,只负责沾了墨汁往上按,胤礽除了负责研墨之外,还要帮着按手印。

    等一摞的手印按完之后,梁九功又拿来了一摞,眼看着时间飞速地流逝,胤礽和胤禛已经忙了一个时辰了。

    堆积成山的奏折,竟然还没有少多少。

    胤禛年纪小,身子更是支撑不起来他如此强大的劳动能力,他按着按着,就张了个哈欠,脸上的墨汁反而比刚刚更多了。

    抬头偷偷地看了一眼康熙,又看了看一旁认真的胤礽,趴在奏折上睡了过去。

    临睡前还想着,就咪一小会,他们应该发现不了的。结果在他闭上眼睛之后,小小的鼾声在乾清宫里响起。

    康熙拿着奏折的手指微微地一顿,朝着下方看去,胤礽的动作也慢了不少,胤禛则是睡得甘甜,只是那小小的脸上,满是脏兮兮的墨汁,身上的衣服早就不能看了。

    他笑着看了两人一眼之后,对着一旁站着的梁九功叮嘱道:“梁九功,你去把四阿哥送回承乾宫去。”

    梁九功闻言,对着康熙微微地躬身行礼道:“是。”

    说完,弯腰小心地把人抱在了怀里,朝着外面退了出去。

    胤礽看着离开的胤禛,悄悄的揉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腕,这按手印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没有想到竟然这样累。

    等梁九功和胤禛离开之后,康熙把手上的折子往桌子上一放,抬头看了一眼满是疲惫的胤礽,声音带着淡淡的调侃道:“胤礽,按手印好玩吗?”

    胤礽从地上站起身来,抬头看着康熙,半晌有些倔强地道:“好玩。”

    只是胤礽的心里却也有些不喜欢了,明明那么好玩的事情,怎么到最后就不好玩了呢?

    康熙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胤礽,嘴角抿起了一个淡淡的笑意:“好玩就行,好玩你就继续按。”

    说着他对着一旁伺候的李德全摆了摆手。

    此时的李德全还是十分的年轻,他的脸上带着恭敬,低头把胤礽身边按好的折子抱在了一旁,又从另外的桌子上抱下来一摞的奏折,放在了胤礽的身边。

    那高高摞起来的奏折,让胤礽小脸上的表情都皱在了一起。

    他沉默地把一本本的奏折按上手印,到最后手酸的都抬不起来了。

    眼眶也开始发红,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几乎下一秒就能趴在折子上睡过去。

    康熙看他这个模样,站起身来走到胤礽身边耐心地道:“胤礽,你是太子,太子要有太子的样子才行。”

    胤礽坐在地上,看着上面的折子,又看了看康熙,耷拉着脑袋有些颓废地道:“那阿玛我不做太子好不好?我也想和小四这样无忧无虑,也想像大哥那样可以肆意妄为,也想象小三那样开心地玩耍。”

    这是他这段时间最想要的事情,每当看到他大哥上课睡觉,下课跑马练武,他都羡慕,他上课学习,下课要跟着他皇阿玛继续学习,奏折虽然看不懂,但是不影响有人给他念折子,让他做出判断来。

    从去上书房这几个月开始,他就没有好好地睡过一天,也没有任何的时间玩耍,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

    康熙看着满是委屈的胤礽,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对着他道:“胤礽,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定是累迷糊了。

    胤礽闻言,抬眸看着康熙,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对着他行礼,抬脚朝着外面跑去。人跑出去之后,小脸上就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这招果然好用,尤其是对他皇阿玛。

    他才不要被留下继续按手印呢。

    按手印的之前,他还觉得挺好玩的,按手印之后,他觉得好累。

    不管做什么事情,做得多了,都不是玩了,而是干活了。

    从今天开始,他要向小四学习。

    胤禛这一觉睡到天亮,他睁开眼睛看着头顶,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掌,忍不住地瘪了瘪嘴,他没有想到啊,他皇阿玛竟然让他把所有的奏折都按上手印。

    按得他的手腕到现在还酸胀的难受呢。

    这会儿佟佳氏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不乐意动的胤禛,笑着给他挂上了帘子,掀开了被子:“四阿哥昨天在你皇阿玛那里,做了什么?怎么那么脏兮兮地被送了回来?”

    佟佳氏知道康熙宠爱胤禛,却也没有想过他会在折子上面动手。

    脸上的墨汁,她也只以为是他帮着研磨墨汁弄上的。

    毕竟在皇上的书房里,也只有墨汁是可以触碰的了。

    只是后来,她听说是在折子上按手印,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那可是奏折,除了太子之外的任何皇子可是都没有碰过的东西。

    皇上怎么允许他在上面按手印了呢?

    胤禛看着手上已经被洗干净的手掌,犹豫了片刻回答道:“画画。”

    给奏折上按手印,也是画画的一种吧?

    佟贵妃闻言,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道:“是吗?我怎么听说是按手印呢?”

    这话一出胤禛小脸上的表情倏地垮了下来,他有些可怜兮兮地对着佟佳氏道:“娘娘,手手痛。”

    佟佳氏闻言,忍不住地轻笑出声,她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接过他的手揉了揉,嗔怪地道:“看你还敢不敢给你皇阿玛捣乱,那是奏折,是国家大事,咱们小四还小,等长大了再帮着你阿玛看奏折,知道吗?”

    胤禛脸上浮现出一抹认真的神色,双手抱着佟佳氏的胳膊蹭了蹭,奶声奶气地认真道:“不画折折。”

    他才不要看折子,才不要画奏折。

    画了一辈子的奏折,他再也不想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