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沉默,只有风声呼啸而过。

    按照大炎律法,人头税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税收,每户农家收成最多上缴收成的五分之三,仍有余粮温饱度日。

    绝计不会出现秋里粮尽,无粮过冬,撑不到来年夏天的情况。

    可看着大冬天里村民们薄衣病态,本以为他们为碰瓷而碰瓷的吴铮不这么认为了。

    每户留下一成粮,换做人口多的户家,估计吃树皮草根都管不了饱。

    “谁来说说怎么回事?”

    面对吴铮的询问,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吭声。

    在甄家的高压管理下,他们早就养成了奴性,哪怕今日永安县换主人,许家人还当了村长、里正。

    依旧没有勇气敢去反抗。

    见此,吴铮瞥眼看向甄家三仆。

    “把他们三个押过来。”

    老牛把人押过来,一脚踹在甄左膝窝上,后者刚要怒目瞪视,眼前锋利的刀芒闪过,吓的他立时没了动作。

    吴铮挑开他嘴里布条,淡色道:“本世子给你个机会,说出实情便放你走。”

    “哼,就算你现在是永安县主,也管不了以前的账。”

    甄左嘴硬,或许他觉得自己是甄家老人,吴铮不敢对他怎么样。

    然而他大错特错!

    “是么?”

    吴铮手腕往前一递,刃尖刺中甄左大腿一寸,疼的他呜哇大叫。

    “我是甄家的人,你敢伤我,侯爷一定不会放过你。”

    “啧,现在自报家门了?本世子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甄卜厝让你们来使绊子?”

    冷笑一声,吴铮手中力道一重,刃入肌肉立时疼的甄左冷汗直流。

    拔出刀,吴铮走向甄右,人畜无害的笑道:“你们可以不说,放心,我也不会让你们死的太轻松。”

    “啊!”

    甄右惨叫道:“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侯爷一定会为我们报仇。”

    “哼,区区家仆,不过甄卜厝的三条老狗,真以为他会为你们与本世子为敌?”

    吴铮抽出刀看向最后的甄前,不等询问,后者瞬间招了。

    “我说,多余的税收是小侯爷指使我们做的,那些粮全换成银子进了他的腰包。”

    “今天的事也是小侯爷让我们做的,他不想世子您接管永安县。”

    “甄平安?”

    将刀丢给老牛,吴铮皱了皱眉。

    只永安县多出的税收,对勋爵人家来说不多,但若长安侯名下封地都是如此呢?

    “世子,怎么处理这三老货?”

    老牛担忧道:“长安侯毕竟是甄妃的胞弟。”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长安侯怎么了?苛待百姓一样吃牢饭。”

    “将他们押去兆尹府,交代贺飞,他们所犯罪行一律严惩。”

    吴铮这番话说的器宇轩昂,顿时收获了永安县一干百姓的心。

    永安县谁当家做主他们已经不在乎了,甄卜厝和皇家有关系,他儿子不一样收刮民脂民膏?

    哪曾想不抱希望后,终于来了个为百姓着想的!

    “老天爷开眼啊,世子万福,小老儿在这给世子磕头了。”

    “我们的苦日子到头了,世子是上天派来救我们的福星。”

    无论是许家人还是冯家人,涕泪横流的跪拜在地,谁让他们过好日子,他们便拥戴谁,这便是朴素的老百姓最真切也是最奢侈的渴求。

    吴铮心下感慨片刻,挥手让人将带来的粮食分发下去。

    冯宝财心有不甘,但到手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就在他要领粮时,吴铮阻止道:“慢着,他的不用给了。”

    闻言,冯宝财怒道:“凭什么给他们不给我?”

    “就凭粮是我的,本世子想给谁就给谁,有意见?憋着!”

    老牛握着刀柄虎视眈眈上前,大有一副再废话就要拿下他的架势。

    冯宝财轻哼一声,缩着手愤愤的退回去,其他冯家人见此默不作声的拉开和他的距离。

    以往冯宝财巴结甄家得了不少好处,但却没怎么分给其他冯家人。

    现在跟着吴铮好处都有,孰好孰坏大家都有眼睛,以后怕是屁股要往许家那边靠了。

    许十斤殷勤的将吴铮邀进村里,最大的宅院便是甄家三仆的,而这也是吸了永安县村民无数血建起来的。

    和卫国公府比算不上气派,但在一众矮屋瓦舍中已算大门大户。

    “世子,我已经叫我家婆娘烧饭了,您要不嫌弃中午赏个脸?”

    “好啊。”

    吴铮满口答应,令拘谨的许十斤松了口气。

    等待期间吴铮将甄卜厝管理永安县这些年的情况摸透,用一句话总结便是富了甄平安,苦了永安百姓。

    晌午时分,许十斤婆娘领着孩子端着饭菜前来。

    一瓦罐炖的足足的鸡肉,掀开却是清汤少料,除此之外便是一条巴掌大的鱼,以及几盘野菜和一碗糙米。

    许十斤搓着手,惭愧道:“现在是冬里没啥好招待世子的,等来年开春了我们再请世子吃顿好的。”

    满桌被勋爵嫌弃的饭菜,已是永安县能拿出的最好招待。

    能坐上桌的除了新晋村长和里正,以及两人父亲外,便是村里几个辈分大的老者,其余人只能蹲着找个地方就着桌子菜吃糙米。

    村里半大的孩子眼巴巴的看着桌上鸡鱼肉,馋的口水直流。

    吴铮抿了下唇,问道:“平日里乡亲们也能吃上鸡鱼肉?”

    “嗐,鸡是十斤哥家里养了好几年下蛋的……”

    最快的许多宝话没说完,便挨了一后脑勺。

    “多嘴。”

    许十斤讪笑道:“一只老母鸡而已,还望世子别嫌弃肉柴。”

    吴铮心里有些酸涩,京都达官显贵每日大鱼大肉仍觉腻,却不知他们倒掉的剩饭剩菜在这些村民眼中不亚于人间美味。

    “那鱼呢?”

    久不见人回话,吴铮喝道:“回答我。”

    一名五岁小儿怯生生道:“鱼是给俺娘补身体的,俺娘肚子里有了小妹妹。”

    小儿旁边妇人忙将其嘴捂住,惶恐道:“世子莫怪,孩子嘴里没个把门的,瞎说的。”

    吴铮望过去,妇人身怀六甲却穿着单薄,脸色更是带着不健康的红晕。

    许十斤训斥道:“怎么把他带来了?秋娘快把紫儿带回家去。”

    “慢着!”

    起身,吴铮看着满院的老弱妇孺,心中下了一个会被满朝文武弹劾的决定。

    “老牛,去醉月楼定十桌酒席,让他们第一时间送来永安县。”

    “把这桌菜原封不动的送去宫里,就说是本世子孝敬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