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海一家三代人都是清水县管理仓库的库丁头目,这个职位又称之为秤长。

    秤长虽然是不入流的小役,连正式的吏员都算不上。

    但在县衙里,论身家,绝对能排在前列。

    因为其在银库的管理和日常运作中拥有相当大的权力,能够操控银两的进出,掌握着重要的财务实权。

    库银失窃一事,令县令震怒。

    董大海和当日负责看守的五个库丁,此时愁眉苦脸地聚在董家。

    董大海结结实实挨了十个大板,若是三日内破不了案,还有五十杖刑等着他,大概率连秤长的位置都保不住。

    相比起丢掉秤长的位置,五十杖刑都算是小事了。

    “头儿,三日内,咱们怎么可能破案,我看吴知县是想逼死咱们。”其中一个库丁道。

    董大海守着秤长的肥差,打他生下来开始,爷爷和父亲都不指望他有什么出息,反正家里有这样一个银饭碗,只要不太败家就行。

    甚至还怕董大海追求上进,丢了这份肥差。

    在这种环境下,董大海对吃喝玩乐在行,真遇到了事,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毕竟衙门里分钱,都是打小老爷子手把手教好了的,依样画葫芦就行。

    丢失一千两库银这种大事,他从没遇到过啊。

    他家三代人的努力,数十年积蓄下来,加上祖产,也不过就六百两现银和差不多价值两千两的店铺、田产而已。

    董大海黑着脸道:“那你们说说,还有什么办法能过了这一关?”

    几个库丁面面相觑,说不出办法。

    其中一个年轻库丁道:“大不了进湖里当水匪去。”

    董大海瞪了他一眼:“别说胡话。”

    能当库丁的人,世代都是良民,哪有去做水匪的道理。

    这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

    董大海和库丁们一起去开门,见到门外来的是李公圤。

    “老李,你不是回家休息了,来我这做什么?”

    李公圤哈哈大笑:“来看你伤势怎么样。”

    董大海翻了翻白眼:“你下的手,伤势怎么样,你还不清楚?”

    李公圤:“怎么,怪我下手太重?”

    董大海:“好了,我知道你也得做做样子,若是看我笑话,你还是请回吧,我这正忙着呢。”

    李公圤微微一笑:“不就是库银失窃的案子么,此等小事,弄得你们个个愁眉苦脸,简直令人发笑。”

    董大海:“少说风凉话,等等……,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李公圤:“哎呀,我回家就喝了一碗茶水,肚子空空的,实在是没力气说话。”

    董大海知晓李公圤为人,绝不会在这种大事上糊弄他,既然如此说,肯定是有办法帮他。

    “你们几个浑没眼色,快去伺候李爷进屋内说话。”随后,又吩咐妻子去准备酒肉。

    李公圤见董大海等人焦急的模样,又将徐青教的说辞,用他自己的方式说了出来。反正这事一点就透。

    董大海等人自是恍然大悟。

    而且李公圤没提是谁的主意,董大海又知晓县令对李公圤有一分赏识,自然以为是师爷出面让李公圤来的。

    可怜他们这些榆木脑袋,硬是没想到这个法子。

    当然,也是不肯想。

    不到万不得已,谁会愿意拿这么大笔钱出来消灾解难。

    但是按李公圤的说法,这坏事还能变好事,给他们添上一笔功劳,更能保住现在的差事。

    “老李啊,你是真人不露相。你这法子好。”董大海等人都松了一口气,决意照着李公圤说的办法去做。

    他随后又送了李公圤二十两银子。

    李公圤推辞一番,最终还是被董大海强塞进去。

    在董大海这里酒足饭饱之后,李公圤又去找吴知县的幕僚钱师爷,透露出董大海等人的意思。

    这事情说清楚,双方才好配合。

    钱师爷早知董大海等人不是那么聪明,准备晾他们一晚上,明日找机会指点一番,然后收一笔钱。

    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自己就悟到了?

    因为他素知李公圤为人,确实是想不出这种主意的人。

    又因为李公圤为人可靠,和董大海关系一向不错,做个中间人,确实再好不过。

    钱师爷没有怀疑,说道:“这事情我知道了,但有一点,他们记错了。库银丢了一千五百两啊。”

    李公圤“啊”了一声。这剧本,青哥儿没说过啊。他支支吾吾道:“老董他们怕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钱师爷正色道:“李班头,你为人还是有些糊涂。库银收缴到县衙里都有折色和火耗,何况那是江湖人亡命之财,哪有不大手大脚花出去的道理。咱们虽然破了案子,但也只能追回一千两贼赃。好在贼人来头不小,多年的悬案,也能一并了结,总归是功远大于过。”

    李公圤:“可是贼人原本的贼赃怎么弄呢?”

    钱师爷叹口气:“他们若是有钱,还能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偷库银?”

    “师爷说的是。”李公圤感觉自己还是见识不够。

    又见钱师爷端茶,于是识趣告辞。

    回去之后,李公圤赶紧和徐青说了先前发生的事。

    徐青听完,禁不住眉头一皱。

    “怎么了?”李公圤见徐青神色,心知怕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徐青:“叔父,侄儿大意了,这事出了一点纰漏。你那二十两银子,至少得拿十两给钱师爷。”

    “你先前也不知道董大海会给我银子啊,而且钱师爷多要了五百两,我还给他银子做什么?”

    徐青尚未开口,周氏顺手拿起鸡毛掸子敲了敲丈夫的背,“人家董大海都知道送钱给你,你就不知道给钱师爷送钱?你不送钱,将来分功劳,钱师爷给你使绊子,你怎么办?”

    徐青见周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禁不住一笑,然后正色道:“叔父,现在再回去送,也为时不晚。你到时候就说是从家里取的钱,届时你如此说……”

    徐青一番吩咐之后,李公圤只好又去钱师爷家。

    其实徐青不是出了纰漏,而是本就打算等李公圤谈好之后,说服李公圤从家里再拿笔钱来贿赂钱师爷,好参与进去,分润功劳。

    没想到董大海做事大气,倒是不必说服李公圤拿钱了。

    而且还剩了十两银子在家里。

    徐青拿来纸笔,写了一个方子:熟地八钱、山萸肉四钱、山药四钱……

    这是六味地黄丸的方子,前世许多人拿这个方子来补肾,其实最初发明方子的人是用此来治疗小儿生长发育问题的。

    “婶婶,这是我从书里看来的补药方子,家里现在有些余钱,我想用这方子补一下身体。还请婶婶帮我。”

    周氏看着徐青瘦弱的身子,轻叹一声:“在咱们家,还是亏待你了。”

    徐青:“婶婶和叔父已经把最好的给我了,只是读书耗神,确实长不起身体来。”

    周氏点点头,“青哥儿,那我这就去给你抓药方。”

    徐青随即谢过。

    有了滋补的药方,他修炼鹤形桩的进度应该能提升不少。

    眼下这件事,终归是蝇营狗苟的小事,算不得正道。

    甚至连科举都不算。

    能窥见超凡,续上寿命,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大事。

    但路要一步一步走。

    “路漫漫兮其修远兮……”随着周氏出门抓药,徐青轻声诵念着。

    今为蜉蝣,其志终在九霄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