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像极了逃亡的少女被杀人狂魔追堵在角落,本以为他已经离去,自己安全了。

    谁知那人正站在她的身后,含笑地看她放松的姿态,手中的凶器缓缓举起对准弱小者的头颅,只要她回头便会一击致命。

    一股寒意从唐袅衣的脚底往上涌来,头皮发麻的寒冷,让她产生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此刻她的脑子已经彻底宕机了。

    “难怪如何唤都不回应,原是躲在此处了。”青年恍然的声线温柔,似是朦胧的睡意混进了嗓子。

    唐袅衣不敢回头,更不敢回应他,怀中的赤貂倒是先于她发出兴奋的吱叫声。

    这次不用她松开赤貂,它自行便抓着衣襟爬上肩膀,不停的‘吱吱’。

    肩膀似是被触碰了一下,唐袅衣如同被雷击中,猛地出口倒退数步,后脚跟不经意地撞上凸出的小石子,步伐不稳地跌坐在地上。

    她也彻底看见了季则尘。

    赤貂已经迅速地爬上他的肩膀,厚重的尾巴如是披肩般搭上另一侧,胜似雪的皮肤透着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殷红的唇越显浓艳。

    他没有看跌落在地上的唐袅衣,而是偏头看肩上的赤貂,悲天悯人的玉颜有种高不可攀的清淡感,似天宫月仙人。

    “怎么又跑出来了?”

    赤貂‘吱吱’地回应,似乎还很委屈。

    季则尘并不怜悯它,屈指叩着它的头颅惩戒不听话。

    赤貂彻底老实了,蔫耷耷地缩着脖子,一副知错的模样。

    一人一兽,相处自然,像是根本就没有在意,还坐在地上的唐袅衣。

    她小心翼翼地往后移,祈祷季则尘虽然看见了她,但并不在意。

    然而想法与现实相反。

    季则尘掀开薄薄的眼皮,柔性气息的目光清冷地落在她的身上,竹叶婆娑的影子半隐半明地映照在,那张透着慈悲的玉面上,显得尤为无害。

    他看她的目光很陌生,她甚至怀疑,自己在季府一年了,他都不知晓她叫什么名字。

    虽然平素两人从未有过任何交集,但私底下她却与他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季则尘盯了她须臾,忽然莞尔地柔声问道:“你为何也会在这里?”

    气息稳定得毫无攻击性。

    唐袅衣却觉得无风乍起寒,自知躲不掉,壮着胆子哽声地伸出手,指了指它肩上的赤貂,胡说八道:“我在院子散步,小鸟非叼着我过来。”

    反正赤貂也不会人言,她只能抱歉了。

    四周阒寂得诡异,树叶沙沙地响动。

    “嗤。”

    很突兀的一记笑。

    青年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覆在眼眸上,肌肤泛着冷色,淡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殷红的薄唇上翘出笑的弧线,喉结滚动地震颤出沉闷的笑。

    听得她耳朵有些痒,那种痒很古怪,顺着耳蜗钻进胸口,蔓延四肢,使她不争气的莫名脸颊发烫。

    不能怪她,谁知道他会给赤貂起名叫小鸟,有种叫唤自己的错觉。

    他笑声很是好听。

    但唐袅衣记得变态起杀心,要么笑,要么冷若冰霜,总之不管他做出什么表情都不要害怕,因为该逃的始终逃不掉。

    她不敢动,一脸坚定地指着赤貂,睁着无辜的雾眸,又可怜又执着。

    季则尘似笑够了,放下手露出洇红的淡瞳,温和地蹲在她的面前,视线落在她不知在何处擦伤的手指上。

    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块雪白的绢帕,搭在她皓白纤细的手腕上,伸手握住。

    女子肤如凝脂的手腕触感极好,令他诧异地扬眉,愉悦地勾起唇瓣握得更紧了。

    原来真是不触碰便不会有那种感觉。

    唐袅衣瞪大眼睨他。

    他、他这是要从手开始杀她吗?

    季则尘态度温和地询问:“能自己起来吗?”

    畅想被杀的恐怖画面被打断,唐袅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呆滞地颔首。

    他眼睫低垂盖住下眼睑,松开握住的手腕,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觑她,似悲悯众生的玉面菩萨。

    唐袅衣察觉他对自己似乎暂且还没有杀意,不敢违反他的意思,双手撑在地上欲爬起来。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手掌撑在地面时,他视线落在了上面。

    以为是她动作太慢了,哪怕双膝发软也强撑着站起了身。

    一手撑在假山石上,一壁关注他的神情。

    季则尘似没有注意到她的打量,轻言道:“手伸出来。”

    他的嗓音极具诱惑,使人不自觉地想要听从。

    待唐袅衣回神时,他已经隔着雪白的绸帕,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闲庭漫步般地牵着她往澜园走去。

    唐袅衣不想跟过去,表情抗拒,身子却不听使唤地跟着。

    月色已然黯淡,隐有西坠之意。

    唐袅衣被强行拉着坐在了,院中的仿白玉色的石凳上。

    青年则坐在她的对面,单手支着下颌,看不出喜乐,但却直勾勾盯着她。

    她感觉自己好似变成只有自我魂魄的傀儡,被他盯得浑身僵硬,却连站起身逃跑都做不到。

    赤貂很快叼来了水壶。

    季则尘的目光总算是移开了她,低头倒出水壶中的清水打湿帕子,然后温声让她举起手。

    唐袅衣照做,眼看着他仔用湿帕子,仔细地擦拭着她的每一根手指。

    从指根开始,轻轻地拂过,似是在柔情又暧昧地抚摸上她的身子。

    那种感觉难以言喻,更难以启齿。

    动作和感知太过清晰,唐袅衣的双颊泛起薄红,在这样的擦拭下身子发软,被握住的手开始疯狂颤抖。

    超出预期的肢体亲密接触,让她油然而生出一种酸涩的酥麻感。

    分明所有能触及皮肤的,都被他用丝帕裹得严严实实,像是不能触碰的圣洁处子,但她就是产生了古怪的敏感。

    想抽出来。

    他似是察觉耳畔变化的呼吸,擦拭的动作微顿住,继而悠缓地掀开眼皮。

    破碎的月华透过观赏细竹,点缀他出尘的轮廓,淡白淬金的瞳孔波澜不惊,甚至还泛着怜悯的慈悲,宛如一轮清冷的寒月。

    他斯文含笑地压着眼角,问:“怎么了?冷吗?”

    唐袅衣双颊泛红地咬着下唇,屏住呼吸,摇了摇头,心却狂跳。

    他对她是否是冷本就不在意,似只是礼貌询问,见她摇头便不甚在意地垂下头,手上的动作却轻了,仿佛对待珍宝般反复地仔细擦拭。

    “我…”唐袅衣手抽出一点,腔调沙哑,“其实…没事了,可以自己来。”

    她想不通,平素两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接触,甚至他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晓。

    今夜看见她莫名出现在澜园,却什么都没有问,反而好心地带她进澜园处理手指上,几乎可以被完全忽视的伤口。

    若是寻常人,她可能会产生他或许对她有不可言说的心思,但这人是季则尘,她万不敢如此猜想。

    因为他连真实用皮肉接触都不屑,甚至虽是在擦拭伤口,却给她一种诡谲的血腥感。

    他给她一种在用平静,掩盖藏在灵魂中的疯狂。

    以及……手不是她的手,而是一件珍贵的物品,不慎沾上了污秽需要被精心,且反复擦拭干净。

    他没有抬头,声线仍旧温柔,听不出旁的情绪:“自己来?”

    唐袅衣吞咽口水,疯狂点头,“我自己可以。”

    纤细的手腕又从他掌心中抽出一截。

    他微微用力握住,忽然抬起头,神性的眼瞳中清晰倒映她略惊悚的表情,双颊却泛着敏感的潮红,如同谁对她做过何种过分之事般。

    季则尘对她的反应很是不解,清冷温慈地盯着她,真诚地询问:“你自己来也可以,那你的手能给我吗?”

    手、手给……给他?

    !

    唐袅衣不解地呆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蓦然瞪大双眸,手腕猛地从他掌下抽出,站起身往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手给他了,她想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他只要她的手。

    “我、我……我不可以。”唐袅衣快哭了,手凌乱地塞进衣襟中,企图遮挡他残忍的目光。

    她不能没有手。

    必须要逃走。

    唐袅衣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步伐紊乱地疯狂往外跑,不敢往后他一眼,犹恐看见他拿着凶器追来,将她抓住,如同宰杀牛羊般拖回去,砍了手。

    这变态太恐怖了。

    她慌张的没跑几步,忽然双膝一软,无力地跌落在地上。

    完了……

    她颤着瞳孔转头看向朝自己,似踏月而临的谪仙人,缓慢行至面前。

    这次他没再触碰唐袅衣,长身玉立地停在她的面前,手腕的红线垂落在地上,宛如从苍白腕上滴落的血滴。

    克己复礼,斯文温柔,看似有着最慈悲怜悯的神性,和诱人入深渊的皮相。

    而在这披着慈悲的皮相之下,却是疯狂的,血腥的。

    冷风拂过,轻扫过她的脸,单薄的春衫里裳早已经浸了薄汗,贴在身上黏糊糊地难受。

    她仰头看他,秋水般朦胧的眼,让她看起来分外可怜:“别、别杀我……”

    她尝试过起来想跑,但手脚皆软,只能跪坐瘫在地上。

    季则尘视线落在她撑在地上的手,渐变海棠色的丹蔻,与白皙如玉琢般的手指相得益彰。

    是一双骨相难得好看的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

    看的视线停留得过久了,唐袅衣以为他还有杀心,壮着胆子伸手抓他的垂落在一侧的红线,无知无畏地紧紧握住。

    看他的的眼洇潮,脸也白得透出些许粉感,比被关囚笼中的小兽,都更能唤起人的怜悯之心。

    季则尘忽然倾下腰,冷白修长的手指似是好奇地触碰她的眼睫。

    她僵着身子,双手捏紧裙摆,不明白他为何会做出这样亲昵的行为,眼睫却如蒲扇般疯狂扑闪。

    眼睫扫在指尖,传来的快感让他耳垂敏感地红了,颤着湿润的眼睫,殷唇轻扬,如在含笑。

    原来她真的是独特的。

    想触碰更多,触碰过她的肌肤似在无声地嘶吼、叫嚣想要更多,如同渴望春雨的幼苗。

    那种古怪的感觉让他从心底,升起从未有过的喟叹与满足。

    力道往上,唐袅衣被蓦然拉起,脚下踉跄地撞进他的胸膛。

    还来不及抬头,便听见一声古怪的呻.吟。

    季则尘下意识弯腰,下颚抵在她的锁骨上,冰凉的唇瓣微侧,就贴在了颈项跳动的经脉上。

    这种程度的触碰很舒服。

    他无声地笑了,眼底压抑着迷乱,气息有些灼热。

    唐袅衣茫然地攥住他的衣襟,清晰地闻见从他衣襟中传出来香雪兰的幽香,忘记了挣扎,身子却在轻颤。

    这样的姿势让她一瞬间想到了,刚才在外面偷欢的那两人。

    因为他近得给她一种不应该有的错觉,似他稍微抬头就能含住耳垂,然后用尖锐的犬齿啮齿着脆弱的皮肉,用温热的舌尖去舔、去吮吸。

    而他又的确如同狂热又冷静的猫奴,抓住了喜欢的猫,脸埋进猫儿柔软的颈上,窒息般疯狂地呼吸。

    她就是那只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