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的吹过洛阳的长街,正值休沐之日,司马孚骑着一匹瘦马缓缓在长街上前行着,北风夹着树叶和尘土,拍在司马孚的背上,推着他向前行去。

    司马孚此行有些并不情愿。几个月前的司马孚通过两封谏言书和陈矫在尚书台门口的一次谏言,名声迅速传遍了整个洛阳,人称‘刚断骨鲠陈季弼,敢言直谏司马孚’。

    陈矫和司马孚两人的政治生命,从此走到了一个新的阶段:陈矫离开尚书台,到皇帝身边充任侍中以备咨询,跻身天子近臣之列。

    而司马孚则被许了个同样显贵的散骑常侍,虽也是天子近臣,但与陈矫命运不同的是,司马孚被皇帝在散骑省晾了几个月,一次召见也没有。

    身为臣子又不能带东西出入宫禁,司马孚一个人坐在值房内,每天只能翻阅值房内几本经史典籍,三个月无所事事的时光还好说,摸不清皇帝心思、随时担心大祸临头,这种吊着的让司马孚几近抓狂。

    眼看着拐过前面的弯就是司马懿的府邸了,司马孚此时却迟疑了起来。

    自己已经三年没来过司马懿的府中了,虽为一母同胞的兄弟,司马孚对司马懿一直以来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若要细细描述下,几近嫉妒、羡慕、害怕、尊敬的混合体。

    人心确实复杂如此。

    就在司马孚在将要到司马懿府邸的转角处纠结之时,司马师正好从府门出来经过于此。

    “叔父!”司马师见到司马孚之后翻身下马,颇为惊喜的喊了一声:“叔父可是来寻父亲?侄儿许久未见叔父来府中了。”

    司马孚听到侄子的言语后颇为尴尬,司马孚很久没有来兄长司马懿的府邸中了,但司马师可是每个月都去司马孚府中拜会看望他的。

    司马孚在马上顿了一顿,见司马师行礼后,面色从容的问道:“正是来寻兄长。子元这是要去哪里?”

    司马师朗声说道:“不瞒叔父,我与夏侯玄、何晏等人相约清谈,今日正要赴会去呢。”

    司马孚疑惑道:“我也许久未关注洛中士子了,你们这些年轻士子,清谈都是谈些什么?”

    司马师回答道:“叔父可能不知,荀令君荀彧的幼子荀粲,昨日从颍川来洛阳了。荀粲到洛阳的第一日,就与北地神童傅嘏辩论。”

    “傅嘏擅长名理,荀粲崇尚玄远,两人于太学门口交谈竟引得数百人围观,众人对荀粲之论尽皆赞叹。”

    “今日何晏何平叔做东,又请了荀粲前来谈玄,我今日正要去听一听荀粲的高洁之论!”

    司马孚此时满脑中都是自己的前途职位,对侄子的话语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我知道了,子元,与士子交际或可扬名,对你前途大有裨益,只是骑马仍需慢行,勿要在城中纵马。”

    司马师拱手行礼后离去,司马孚缓缓进了司马懿府邸。管家见司马懿的亲弟来访,也未通报便对司马孚说道:“三老爷,老爷正在书房中。”

    司马孚点点头,缓缓走到司马懿的书房之外,见书房并未关门,只得轻轻的敲了几下门框。。

    司马懿还以为只是家中寻常人来找,头也不抬的说道:“进来!”

    司马孚缓步而入,见兄长正在伏案写作中,轻轻咳了一声。

    司马懿挑眉抬头:“竟是叔达来了!你有多久没来过为兄这里了?”

    司马孚面带惭愧的拱手行礼:“兄长,是我失礼了,许久未至。”

    司马懿盯着司马孚低下来的脸看了一瞬,随即起身拉着司马孚的手臂,将他拉至席中坐下:“你我是亲兄弟,谈什么失礼,快坐快坐。”

    司马孚从小生活在司马懿的光环之下,凡事皆与司马懿比较,处处与司马懿暗中较劲。如今自己来访,兄长又与自己如此亲近,司马孚此时心中愈发惭愧起了。

    还没等司马孚说话,司马懿又唠叨了起来:“叔达,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上月我已去信给河内太守,让其征望儿为郡吏,此时应该已经上任了。”

    司马懿口中的望儿,是原本司马孚的次子司马望。

    司马懿兄弟八人,长兄司马朗早逝、司马懿行二、司马孚行三。司马孚的儿子司马望,早年间被过继给了司马朗,久在河内温县老家居住。

    听闻司马懿对自己这个过继出的儿子十分上心,司马孚也是一愣:“我也很久未给望儿去信了,难得兄长还不忘望儿的前程。”

    司马懿笑道:“望儿是你次子,自然是我侄儿。过继给了大哥之后,依旧是我侄儿,我又怎么会忘了他呢?”

    司马孚拱手说道:“谢过兄长了。”

    司马懿摆了摆手,面色有些不悦的说道:“你我是亲兄弟,如何又要言谢?”

    司马孚连连称是。片刻后司马孚吞吞吐吐的说道:“今日我前来寻兄长,实是心有疑惑,想要求兄长解惑。”

    “哦?”司马懿挑眉看向司马孚:“何事疑惑?你不是在宫中做散骑常侍吗,若非对这个职位不满意?”

    司马孚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自从被陛下征为散骑常侍后,至今已经数月了,陛下一次都未召见于我。”

    “每日我只能在散骑值房内闲坐,想必论及前途已经无望,真不知该如何去做,才能在陛下那里挽回一二。”

    司马孚此时的神情中满是沮丧之感。虽然心中与兄长有些芥蒂,但这种事不来找兄长诉说,又能找谁来谈呢?

    此时正是下午时分,阳光从门外斜斜打入屋内,映照得司马孚脸上一片明亮。而司马懿所坐之处则暗了许多,让司马孚看不清兄长的表情。

    司马懿闻言并未答话,而是缓缓起身关上了书房的门,回头看向自己的弟弟:“叔达,你可后悔?”

    司马孚自然知道,自己兄长所言之事,就是其与陈矫策划,一天之内两次用谏言驳回皇帝旨意的事。

    司马孚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确实后悔,当时不该信了陈矫的话,邀虚名而徒惹祸端,我现在只想挽回一二。”

    司马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大丈夫处事,要么就不做,做了就不要悔!”

    “叔达,你这是错了两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