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垒营中,皇帝曹睿和卫将军曹洪相谈甚欢。

    两人从官渡之战聊到围攻邺城、从荥阳讨董聊到讨伐吕布、从迎奉献帝聊到赤壁南下。

    曹洪作为曹操从弟,经历过见过的事情众多,堪称曹氏发家全过程的见证者。而曹洪为人豪爽、善于言谈,和曹洪聊聊旧事,确实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在曹睿即将从中垒营离去之后,曹洪甚至还邀请皇帝至其家中赴宴,只不过被曹睿以诸事繁忙为由拒绝,并表示会择日在宫中宴请曹洪。

    曹洪自是欣然接受。

    与曹操同辈的宗亲将领,虎豹骑的统领曹纯死的最早,夏侯渊战死在了定军山、夏侯惇也早已病死,曹仁死在濡须败后。

    而曹洪,则是现在曹魏宗亲将领中最为年长、资历最深的一位了。

    在今年年初,先帝曹丕还未病逝之时,曹丕以曹洪门客做下不法之事为由,欲要将曹洪问斩。虽然当时被卞太后努力救了下来,归还了曹洪的家产,但是曹洪的官职、爵位却都被剥夺。

    一位在曹操起兵时就引为助力的老臣,被如此对待,很多宗室都是颇有怨言的。

    宗室,是历朝历代都躲不开的一个大问题。

    在汉朝之时,皇帝之下的权力被外戚、宦官、士人瓜分成三个部分。

    宦官做大之时,外戚和士人可以联合起来。士人做大之时,外戚和宦官也能一起抗衡。

    而在曹魏,由于开国皇帝曹丕对外戚和宦官专门下了诏令限制,外戚和宦官从根子上被剥夺了权力。

    曹丕甚至把宦官的官职都取消了,将随时皇帝身边、由宦官担任的黄门,改为了由贵戚及子弟担任的散骑。

    外戚、宦官、士人这三条腿被砍了两条,只剩下一个士人,与以诸夏侯曹为代表的军功贵族对立。

    也就是谯沛武人与汝颖世家的对立。

    按常理来说,曹丕以为根基的曹氏以武立国,本应以谯沛武人为基础统御国家,但谁让曹操晚年放纵了两个儿子曹丕和曹植的争储呢?

    争储时曹丕身边的支持者们,无论是陈群、钟繇还是司马懿,都是士人群体的代表,士人群体标榜宗法制度,自然是对曹丕更为有利的。

    而曹植身边的丁仪兄弟都是谯县出身,曹丕心里对谯沛之人又多了层芥蒂。曹操远征汉中之时,曹丕在邺城平灭的‘叛乱’之首,就是沛人魏讽!

    几乎可以这样说,曹丕对待宗室、对待谯沛武人的态度,是比曹操要远上很多的。宗室大将日渐凋零,而曹丕又不给张郃这种外姓武将真正的方面之权。

    在曹睿看来,这就是渐渐的在挖曹氏的‘实’,在挖曹氏统治的根。

    曹睿此次来中垒营亲见曹洪,就是要以曹洪作为千金买马骨的‘马骨’,发出要重用宗室的信号。

    洛阳为天下腹心,身为皇帝的曹睿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反复琢磨,想必诸夏侯曹这些宗亲之人,也定能感觉到曹睿的一些善意。

    与此同时,吴国,武昌。

    诸葛瑾从外面走入堂中,边走边笑着对吴王孙权说道:“大王,周鲂刚刚传来消息,曹休已经应了周鲂所请,开始筹划要出兵南下了。”

    孙权哈哈大笑:“曹休缺谋少智,当真被伯言之计骗进去了。”

    孙权看向陆逊:“伯言,孤要谢谢你的计谋,以鄱阳一地诈降,引得曹休从皖城南下。此事若成,孤定要当众为你庆功!”

    陆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坐在席中对孙权缓缓拱手说道:“禀大王,曹休同意此事,只能算属下之计成了一半。”

    孙权说道:“另一半呢?伯言是说如何打赢么?”

    陆逊点头:“正是。周鲂诈降的书信中说,其欲令曹休引万人自皖城南下至江。但这仗该何时打、该怎么打,还要看曹休带了多少兵力。”

    孙权也微微皱眉,想着诸葛瑾招了招手:“把周鲂的文书拿过来,孤自己看。”

    诸葛瑾不敢怠慢,也顾不上自己再看一遍确认,双手端起递给孙权。

    孙权皱着眉头看着周鲂的文书,和来自曹休的大司马长史冯平的亲笔信。

    孙权问道:“曹休的长史冯平是什么履历?孤倒是第一次听说此人姓名。”

    诸葛瑾在一旁插话道:“去年曹丕寇边之时,北边投降之人曾提及过这个冯平,说冯平久在河北为任,其余之事便不清楚了。”

    孙权点了点头,继续看着两封文书。而此时陆逊突然说道:“臣曾听闻,曹丕历来有在军中安插亲旧之例,曹丕又久在邺城。臣猜测这冯平应该和曹丕关系亲密。”

    “正是此理。”孙权细致的看着书信:“冯平的文书中,说曹休将亲自引数万之众南下。”

    “伯言,这‘数万之众’,你怎么说?”

    陆逊问道:“两万三万可称数万,七万八万也可称数万。臣倒是想问,大王是希望曹休兵多一些,还是希望兵少一些?”

    孙权看向陆逊:“伯言之意,是想让周鲂再去与曹休沟通,让曹休酌情出兵?”

    陆逊点了点头:“臣正是此意。”

    “既然曹休被周鲂说动,魏兵从皖城南下过江的话,自然是以过江为目的。”

    “魏兵无船如何过江?自然是依靠周鲂在江南岸提供的船只,后勤粮秣自然也是由周鲂提供。”

    “那大王就可以下令给周鲂,令周鲂将船只粮秣情况通报给曹休。曹休得知船只粮秣情况,想必定会调至兵力。”

    孙权点了点头:“所言甚是。伯言,你刚刚问孤希望曹休此次兵多还是兵少。”

    “孤这就给你个答复。孤意图在皖城附近用兵十万,不论曹休来的是一万、三万还是五万,孤都可求一大胜!”

    “伯言以为如何啊?”

    陆逊听闻孙权之言,沉默了片刻后缓缓说道:“大王,十万之众恐怕靡费太多。不如少些,出兵五万左右,依托大江和皖口,想必应对曹休已是足够。”

    “臣以为,其余兵力还需沿江各处防御,以免魏兵在荆州的将领和江夏一带南侵。”

    孙权听到陆逊言语之后,依旧是面不改色,但是心中却颇为不愉。这已是东吴常态了,防守之时人人奋勇,进攻之时却战绩保守。

    这也成了孙权一直以来的一块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