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一向为人慎重,陆逊说建议出兵五万,那肯定就是在各地留下足够的守备兵力后,以一部分东吴中军和各地守军进驻皖城附近。

    但五万人真的就能打赢曹休吗?陆逊也真的就如此保守吗?

    到底应该向皖城派多少兵力?孙权说十万,陆逊说五万。如此巨大的分歧,让孙权因为曹休回信变好起来的心情,一时间又降了几度。

    见两人交谈的气氛渐渐变冷,诸葛瑾在旁边打起了圆场:“大王,关于周鲂还有一事。”

    孙权抬头瞄了诸葛瑾一眼:“子瑜,周鲂又如何了?”

    诸葛瑾拱手说道:“倒不是周鲂,而是大王第三次派去鄱阳斥责周鲂的尚书郎怀叙。”

    “前几日卫士汇报,说怀叙在鄱阳城西门,逼得周鲂当众下跪谢罪,鄱阳士民百姓都在旁围观。”

    “而且……而且怀叙还假借大王之名,辱骂周鲂过甚,说周鲂‘不如一豚犬’,逼得周鲂割发代首。”

    孙权的目光变冷:“怀叙已经回到武昌多日,为何不与孤说?”

    诸葛瑾答道:“怀叙因逼迫周鲂过甚,心中惶恐不敢汇报。直到今日怀叙心中煎熬、害怕此事泄露,方才找臣说明此事。”

    孙权怒起:“怀叙险些坏了孤的大事!自作聪明、愚不可及,孤只让他当众斥责、谁让他逼迫周鲂到了如此地步!”

    “吕壹呢!子瑜,叫吕壹到这里来!”

    东吴也有监察百官及地方的校事系统,而东吴校事机构的负责之人,就是中书典校郎吕壹。

    很明显这是孙权因怀叙之事发怒,想让吕壹来审问怀叙。但是不论作为一方重臣的陆逊、或者是作为左将军的诸葛瑾来说,校事这种监察官员权势煊赫,都不是他们想要见到的。

    诸葛瑾连忙替怀叙求情:“大王,怀叙虽然胆大妄为,但其罪并没有到了要让校事调查的情况,不足以和怀叙这等人动气。”

    陆逊也知道自己不建议出兵十万的话语惹得孙权不快,也起身行礼:“周鲂颇识大体,怀叙此人虽然妄为,但毕竟不知内情,大王只需稍稍惩戒一下便是。”

    孙权见陆逊和诸葛瑾求情,一位是荆州牧、一位是左将军,这个台阶也足够了他下的,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战后再处置怀叙。”

    孙权说罢,转身走进了后堂之中。陆逊和诸葛瑾二人见孙权回去,只得纷纷行礼后告退。

    ……

    两日后,夏口坞。

    三国征战不休,争夺最为紧要之地就是荆州。而江夏,堪称荆州中的荆州。

    最早镇守江夏的乃是刘表手下的大将黄祖。初平三年,孙权之父孙坚围攻襄阳,黄祖率军从江夏出发,率军射杀了孙坚。

    这就开始了江夏一地近乎无休止的争斗。

    孙策孙权连续十年、四次进攻江夏,在归降的黄祖部将甘宁的帮助下,方才击破黄祖夺取江夏。

    但孙权从江夏撤兵之后,江夏又被刘表之子刘琦率军攻占。刘表死后的赤壁之时,江夏一地又归了刘备。

    刘备也未能占据江夏多久。孙权派程普进军江夏的江南部分、曹操派文聘占领了江北部分,而刘备仍占据了江夏的夏口。

    三分天下,先从三分江夏开始。

    夏口,就是江夏最核心的区域,位于汉水汇入江水之处。因汉水原名夏水,此地因此得名夏口。

    夏口是个大的范围,而汉水快入江的沿岸处的一小片地方,被称为沔口。

    而孙权此次大会群臣所在的夏口坞,就在夏口的江南岸之处,是东吴在夏口的重要基地。

    夏口坞内的校场之上,孙权站立于台上,下方会聚着武昌的东吴众臣以及各中军将领。

    夏口坞就在江边,江风吹动着坞墙上的旗子猎猎作响,冬日的阳光给群臣带来了一丝暖意。

    孙权在台上看着众臣:“今日孤在此处召开朝会,乃是为了与众卿商讨若魏贼南下进攻夏口,我大吴应该如何防守。”

    “诸位官员、将领,不要拘泥于自己的官职品级,若有计策但说无妨,孤都会予以考虑。”

    见吴王孙权这般说法,下方臣子们交头接耳的讨论了起来。

    片刻之后,有一人出列向孙权行礼。孙权看去,此人乃是中书郎袁礼。

    袁礼拱手说道:“大王,臣以为汉水入江之处狭窄异常,若在沔口之处设立木栅,以拦住通行船只,魏贼的水军岂不就无法入江了吗?”

    袁礼此策过于保守,若把汉水用木栅给拦起来,曹魏的水军是不能沿汉水南下了,难道东吴的水军就能高枕无忧了?

    这是示敌以弱。

    孙权正想向袁礼当众说明此策不妥之时,不料台下一名校尉陈奉出列。

    陈奉嗓门极大,施礼后直接大声说了起来:“大王,末将以为中书郎的计策不妥。”

    孙权本想亲自驳斥袁礼,没想到陈奉站了出来。于是孙权笑道:“那你来说说,袁礼之策为何不妥啊?”

    陈奉大声说道:“用木栅岂能拦住船只?木栅立的是容易,但敌军若是想要清除木栅,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末将以为,沔口处也就宽三百步,应当在两岸设置铁链横于江上,末端再筑堡垒。这样魏贼若要通行,势必要极难,再也无法由汉水入江了。”

    群臣又开始议论纷纷了,倒也真有许多声音表示用铁锁比木栅要好。铁和木头相比,哪个结实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又是一个大聪明!铁锁就比木栅要好?孙权想听的乃是如何沿江防御、如何占领水域,而不是听这些没了进攻心气的保守言语的。

    孙权向台下看去,大多数的人都在议论纷纷。重臣如陆逊、顾雍、诸葛瑾等人,心知这场集会不是为他们准备的,都在一旁闭口不言。

    孙权突然发现,在远处角落里的一名小将正在摇头,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名牙将。

    孙权笑着指向那名小将:“孤看这位小将似乎不甚同意啊,到前面来,说说你的想法。”

    离孙权不远的江夏太守、宗室孙奂出列:“禀大王,此人乃是臣统下的牙将张梁,臣以为此人于军事素来颇有见地。”

    张梁走到孙权面前单膝跪地施了一礼。孙权笑着说道:“起身吧,孤看你颇有想法,和众人说说。”

    张梁看了看孙权,又看了看自家的太守孙奂,见孙奂点头之后,方才恭敬的说了起来。

    张梁说道:“禀大王,末将以为无论是筑木栅还是修铁锁,都只能坐等敌人来袭。”

    “大王不如立下赏罚的规矩,派人乘船长年在汉水中巡视,频频上岸攻击袭扰。若魏兵敢入汉水,就迅速从武昌调集水军将其击败。”

    “若如此这般,即使我们请魏兵来,他们都无胆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