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收获了两只大青蟹,他觉得这个水坑还不错,把裤腿卷得高高的,准备继续往深处走。

    “阿乐哥,你也来淘海啊?”憨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长乐回头看到一个高高壮壮,面相有些憨实小后生站在自己身后,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高兴的喊道:“阿威,你也来啦?”

    陈永威的父亲在他五岁的时候落海没了,阿娘隔年改嫁去了别的街镇,他跟着阿奶还有两个姑姑一起生活,两家隔了一排,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别人欺负他,那时候的李长乐经常帮他。

    长大后,他嫌弃阿威憨憨的,觉得跟他一起玩倒牌子,每次见到他都没好脸色……可到最后,向他伸出援手的却只有这个少年时的朋友。

    陈永威见他笑了,也高兴的咧开嘴笑了起来,“我听说你淘到大米鱼和大花龙。”他听阿宽说,阿乐哥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愿意去淘海挣钱,才找过来的。

    “嗯!”李长乐看了看他拎着的水桶,“你淘到什么好东西了?

    陈永威放下水桶,“我挖了几个特大的沙噀[xùn ],想让你拿去煮了给阿堂伯吃。”

    “年度!”李长乐看着水桶里有小碗那么大一只的沙噀,笑道,“他这把年纪了,又受了伤,要是把这东西煮给他吃了,还能安心养伤才怪。”

    “我阿奶说沙噀大补,还让我多吃点补补……”

    “卧槽!”李长乐看着他大乐,“你一个小后生,又没老婆吃那么沙噀做什么?老实说,是不是五指姑娘用多了?”

    “嘿嘿!”陈永威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憨笑不说话。

    李长乐踹了他一脚,“猥琐佬!”

    他想起上辈子阿威就喜欢赖老二家的阿美,每次看到那姑娘就涨红着脸,不停搓手,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姑娘直到嫁人他也没跟人表白,人家连正眼都没瞧过他。

    阿威到三十多了,才讨了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幸运的是寡妇和孩子都是有良心的,对他一直都不错。

    “哥,我在滩涂地听阿宽说,你问王麻子借钱交住院费,我还攒了八十多,回去我给你拿去交。”

    “谢谢你阿威!”李长乐感激的把手摁在他肩膀上,“跟你说句老实话,早上卖鱼的钱还没用完,我就是故意找王麻子借钱的。”

    “为什么?”陈永威不解的看着他,“我阿奶说,他们一家都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你怎么会去找他借钱?”

    “……”李长乐把上午对李大嫂说的对他说了一遍,“你哥哥我决定从今天起改邪归正,老老实实的淘海挣钱,还要挣大钱。”

    陈永威听后笑着摇头,“哥,淘海只能糊口,挣大钱得买大机动船去渔场捕,而且还得要有好运道加持才挣得到。原本我打算去帮北岸那边的人捕鱼赚钱买大机动船的,可惜我阿奶担心我跟我阿爸一样,不准我去。”

    听听!谁说阿威脑子不灵光!其实他什么都晓得,只是从小没了父亲,阿娘改嫁,家里又穷,被村里人欺负也不敢吭声,才被人说傻子、脑子不灵光的。

    “你阿奶到现在还不准你去帮船啊?”

    “就没同意过,说我们这房就剩下我一个了,要是我再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活不了了。”

    “我还打算先挣钱买艘小机帆呢!”

    “这是好事啊!你要是钱不够到时候来找我,我借你。”

    “好!”李长乐拍拍他肩膀,“你这段时间都在滩涂地挖沙噀啊?”

    陈永威点了点头,“这几天的沙噀价钱还不错,大个的能卖四五角钱一斤,小个的也能卖两角,我刚才挖的那片滩涂地挺多,要不我们还是去挖沙噀吧?”

    “我和阿楠带着小海、小洲来的,他们腿短踩进去泥沙就没到膝盖了。”

    夏秋时节,正是采挖沙噀的季节,来的时候他就看到滩涂地那儿,三五成群的淘海人正在挖捡泥涂下的沙噀。

    沙噀有的地方又叫它“沙蒜”,它是种腔肠动物,学名叫海葵,据说上千个品种。

    这边人常吃的这种叫球形沙噀,它是海滩上的一种软体动物,退潮时刷把头像花一样撒开,软绵绵的瘫在滩涂地。

    一旦把它抓住,它立马就变得气鼓鼓、硬邦邦的;一旦发现风吹草动,就会钻到身下的洞里去,没有经验的人很难捉。

    它也分公母,长的公,圆的母,这家伙和别的五颜六色、妖艳美丽家族成员比起来,就长得有点着急了,青黄色,刷把头,一副土拉吧唧的蒜头样,它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土包子。

    除了球形沙噀,还有一种叫鸡肚肠沙噀等等,顾名思义,这家伙的形状长得像长长的鸡肚肠,喜欢挖深坑藏身在滩涂下一米多深处,徒手不易挖出,得挖铲子才行。

    这边的人都认为沙噀大补,据说有滋阴壮阳的功效,还有海中冬虫夏草之称,还有叫得粗俗的管它叫“海卵”——说是大海的阳物,至于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它的长相?

    其实这边的人喜欢沙噀,主要是它的口感实在鲜美,无论炖肉、烧汤,都是一种难得的美味。

    李长乐最喜欢的就是外婆做的豆面炖沙噀,豆面是当地人的叫法,实际上就是用番薯粉做的粉条。

    豆面炖沙噀的做法很简单,将沙噀清洗干净后小火煨出它肚子里浓郁的膏滋,再和豆面一起炖,将沙噀膏汁均匀裹在豆面之上,让人远远闻到就流涎三尺。

    他记得初次吃这东西时,嚼了几下觉得除了鲜字,嘴里已经没别的味道,感觉都没来得及多嚼几下就咽下去了,回味时,只余满口鲜香。

    这年头沙噀还不是稀罕物,还是渔民餐桌上的家常便菜,个头有碗口那么大的沙噀也不过四五角钱一斤,就像这时的黄鱼也才一块多一斤,再过十几年,连一点点大的也要几十块一斤,大的要更高昂的价钱才能买到。

    说话间,海水已经退得更远了,下面的礁石滩露出来的更多了,没了屏障,水坑外面的海滩也全都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