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劫之下,雷雨很快引发了水患。

    饱受雷劫的黄皮子山神,被讨口损德,注定了福薄命短。

    当晚,恰逢云梦瑶的父母开车回村。

    它本想趁机上前,讨口借运,却不料雨路湿滑。

    云梦瑶的父母,开车撞上了黄皮子。

    车滑侧翻,引发了车祸。

    都说凡人畏果,仙人畏因。

    黄皮子由此害了两条人命债,更是在劫难逃。

    而那场车祸中,黄皮子是贸然出现,它也猝不及防被撞断了脚踝。

    跛脚之后,雷劫难避。

    说到这,外婆刻意点破,刚才挖掘出的尸骨中,那些灼烧的痕迹,就是后来的雷劫,留下的。

    “那后续的坠龙事件呢?”我好奇的盯着外婆。

    那么多年了,我也不止一次,对当年的坠龙事件引发好奇。

    可小时候每次问外婆,她都含糊其辞,从没有正面回答过我。

    如今,事情重提……

    外婆忽然扯着胸口咳嗽了两声。

    “你没事吧外婆?”我担心的上前扶着她。

    “没事,”外婆淡笑回应:“夜里风大,坟地阴气又重,我这把老骨头难免受寒,不碍事的!”

    说话间,我们已经回到了院子。

    进门后,我便取了紫砂罐,生火熬药。

    我小心翼翼的煽着火。外婆则是远远坐着,她浑浊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

    只等我小火慢熬,煎好了柴胡递到她跟前的时候。

    外婆一边凉着药,一边接着刚才的话题。

    她这一生,出马行善几十多年。

    几乎从没有做过坏事,更不敢丧德祸人。

    她这一生都小心翼翼,唯恐稍有差池,就祸及堂上龙神。

    算计赊刀人,是她这一辈子,做过最违心的事情。

    看着黄皮子饱受雷劫之苦,外婆难免心生愧疚。

    而且当年的事,显然也超出了外婆的预料。

    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黄皮子跛脚后,落的雷劫难避。

    暴雨雷劫到了第七天。

    外婆算出,当晚黄皮子已经在劫难逃。

    她动了恻隐之心,当晚驱使堂上神龙,替黄皮子抗下了最后的雷劫。

    原想着,黄皮子神魂散尽之前,能凭着最后一口气,寻人出马,化作阴仙上堂,重新积功累德……

    可万不曾想,黄皮子心生怨恨,竟凭着最后的一口气,化作了赊刀人,在村里留下了诅咒。

    “其实很多事,你都不必往心里去,”

    外婆话锋一转,突然揭露:“当年王家,祖辈就抬着端公这碗饭行骗,早年王家对山神庙最为虔诚,可推到山神庙的时候,王家却是冲在头前的第一人。”

    “至于吴老大,”

    外婆说,山神跛脚历劫的时候,曾在雷雨中去吴家偷鸡,结果被吴老大放狗撕咬,这才引来的旧怨。

    所以吴家断口,始于鸡鸣狗盗,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至于王家的蝙蝠,起于王家祖辈,世代行骗的阴暗。

    没有本事,却沾染婚丧嫁娶,祸人世代不宁……

    所以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说到这,药热已经散去,外婆抬着碗,轻吹后一饮而尽:“时候也不早了,该睡了,明晚我还会带你出去。”

    “明晚?”我有些愕然:“我们要去哪?还是坟山吗?”

    “明晚你就知道了,”

    外婆放碗起身:“我先去睡了……”

    外婆走后,我将药碗和紫砂壶洗净沥水。

    躺回床上的时候,已经临近鸡鸣破晓。

    困意早就袭来,我倒头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两点多。

    直到急促的敲门声,从院外把我惊醒。

    “谁啊!?”

    我起床开门,就看到了云梦瑶:“怎么是你?”

    我有些意外,想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去镇上当差,怎么会无端出现在这!?

    “我今天是特意来找龙婆的,”

    云梦瑶也不客套,进门便说清了来意。

    只等我去起居室,叫醒了外婆后。

    她便细述起了昨天的事情……

    她回去曾翻找过当年的赊刀箴言。

    可翻遍家里各个角落,也不见当年的凭据。

    直到入夜,村长配合镇里,驱散蝠患回家。

    云梦瑶当时就问起了村长,有关家里赊刀箴言的事。

    可没有了赊刀凭据,村长年迈,自己也忘了当年的预言。

    反倒是凭此,村长怪异的询问云梦瑶,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询当年的事情。

    云梦瑶没有隐瞒,笃定了王家是死于赊刀人的诅咒。

    虽然村里已经有人这样揣测。

    可没人能够说清,王家绝户和赊刀箴言有什么联系。

    云梦瑶按我的原话转述,点破了低飞的老鼠,形容的就是蝙蝠。

    至于活人娶尸,也只不过是预言了王家的新娘,会死在花轿里。

    听完,村长才恍然后觉……那些赊刀箴言看似不着边际。但只要被人稍微一点,当中玄机自然能够想明白。

    当云梦瑶继续说起吴家老大的预言时。

    村长才如梦初醒,发现我根本没有信口雌黄。

    而外婆也多有暗示,是他自己根本没有理解。但凡他当时将我和外婆的话,融在一起,兴许村里也不会出这档子事。

    当云梦瑶说到这,就被外婆轻咳打断:“让你爷爷不用介怀,事情没有发生,即便他想明白当初的那些话,也未必能劝动村民。”

    这话不假,村民本就执拗,他们素来把钱看的比命还重要。

    不撞南墙,谁会回头?

    没有见鬼,谁会怕黑!?

    如果没有王家和吴家的惨剧,恐怕村里没有几个人会慷慨解囊。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也试图提醒云梦瑶:“你还是让村长抓紧时间,亡羊补牢,兴许为时未晚!”

    “我来就是想说这事,”

    云梦瑶看着外婆:“我已经和爷爷商量了,今早爷爷就动员了村委,说服了云口村当年的赊刀户,目前已经有过半的门户,同意重新收敛赊刀人,买金买玉也不在计较……只是,不知道这陪葬的金器玉石,有什么讲究!?”

    外婆微微沉眉:“老太婆金盆洗手,你说这些,我也帮不了你!”

    “明白,”

    云梦瑶目露期待:“还希望您老,给个暗示!”

    “呵,”

    外婆起身一笑:“老太婆渴了,我去喝杯水!”

    “我来给您倒,”

    云梦瑶殷勤的起身,可不容她迈步,外婆就已经提醒:“这是我老太婆家,哪容客人给我倒水……老太婆上了年纪,话不多,不像家里的细娃,总是祸从口出。有什么话,你问他不是更好?”

    说着,外婆走去厨房倒水。她的暗示,已经在清楚不过。

    “徐湘鹏,”云梦瑶怔怔的看着我:“老实说,你知道该怎么收敛归置吗?”

    “应该能猜到一些吧!”

    我提前表明:“如果你是想请我外婆主事,外婆肯定是不愿意的。”

    云梦瑶微有蹙眉,她也看清楚了外婆的态度。

    “那你呢?”她试着问。

    “你可真会开玩笑,我也就这点嘴上功夫,哪有能力去主持丧事!?只怕我去了,村里人也不会信服……”

    我尴尬一笑:“其实,你也不用刻意找人主事,只要按我说的去收敛,就能保你万无一失!”

    “好吧,”云梦瑶轻咬着薄唇:“你说,我记一下!”

    她很严谨的掏出了笔记本,听我细说:“陪葬的金玉,并没有数量上的讲究,可为了衬托金口玉言,自然是纯度越高越好。而收敛赊刀人的关键,在于封口的五帝钱!”

    “什么是五帝钱!?”云梦瑶连这都不知道。

    我详细的解释,所谓的五帝钱,是指圆形方孔的铜钱。

    古铜钱按“外圆内方”、“天人合一”的理论铸制,取其象天法地,是古代阴阳五行学说的具体体现,拥有厚重的文化属性。

    古代民间,一直有用古铜钱驱邪招福的习俗,通常将五枚铜钱串在一起,代表着五方五行的力量。

    五帝,原始意义上是指东、南、西、北、中,五方天帝为五方神,分配五行,为金木水火土以及五色,白青玄赤黄。

    用五枚“外圆内方”的古铜钱。代表五行五帝的神力,也是辟邪招福的习俗,自古由来已久,自然不用多说。

    不过五帝钱,也分为大五帝钱和小五帝钱……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大五帝钱即是指秦朝造的半两钱、汉代的五铢钱、唐朝的开元通宝、宋朝的宋元通宝和明朝的永乐通宝。

    但由于年代久远,大五帝钱损耗太过严重,存量特别小,几乎可遇不可求,想要集齐怕是很难……

    因此,现在绝大部分人,用的都是小五帝钱,小五帝钱常指“清代五帝钱”,是清朝的五位帝王。分别是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和嘉庆在位期间所铸造的古钱,他们所处时期较近,对应钱币存世量大。

    这五位帝王相继在位180年,比较起来,算是清朝最辉煌的时期,这一时期国势强盛,出现了历史上有名的“康乾盛世”。

    “所以,”

    我试着提醒云梦瑶:“你不妨去找找这小五帝钱,想来只要出得起价,就不难淘换!”

    “钱不是问题,”

    云梦瑶慷慨道:“这次就算村民不肯舍财,我也会帮他们垫上。”

    到底是大城市的女孩,她舅舅是城里的富商。

    对于她而言,出钱免灾,肯定是无关痛痒。

    不过……

    “你一个人出钱,是没用的,”

    我摇头提醒:“自古虽有父债子偿的说法,可你只能代表村长一户,其他人和你非亲非故,你出的钱,根本代表不了他们。”

    “这!?”

    云梦瑶慌了:“如果有几家,实在不愿出钱可怎么办?难道因为少数的几家,连累村里的其他人吗?”

    果然,刚才的话语间,云梦瑶说绝大多数已经同意。

    那也意味着,小半数的赊刀户,还是不愿出钱认筹。

    “关于那些人,你大可不必在意,”

    我想:“借着王端公和吴家的事,你只要让村长,去各家说明要害,他们几乎都会认筹,如果实在有几户不愿出资的,你就用收敛这事的开销,平摊到认筹的赊刀户身上,在他们给钱后,统一收回当年的赊刀凭据,放在赊刀人的棺材里随同下葬。”

    “好吧,”云梦瑶听明白了。

    随即收起笔记本,起身道别。

    在她走后,外婆才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说了那么久,其实她一直都在厨房听着。

    “外婆,”我悻悻的问起:“我刚才交代的,都没错吧?”

    “没错,”外婆点头认同,可她的脚步,却朝着起居室走去:“我在回去睡会,下午你不用叫我吃饭……等到了夜半子时,你在叫我!”

    “今晚还要出去?”

    我愕然一怔:“难道村里这事,还没有结束?”

    “当然没有结束!”

    外婆没有过多的解释,走回起居室后,便关上了房门。

    只留我一个人,楞在了原地……

    难道重新收敛赊刀人,也不能平息当年的诅咒?

    可这话,最早就是外婆提出来的。

    刚才她也明明说了,我交代云梦瑶的没错。

    那为什么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

    难道外婆,是指这一切,都来的太晚,已经于事无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