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骑马后撤间,箭矢嗖嗖在天空中乱飞。

    “啊!”

    同伴吃痛一声,因肩膀中箭,身形摇摇欲坠。张虞策马赶上,竭力搀扶住同伴。

    “散开些!”

    在张虞的吆喝下,汉骑们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在张杨的领头下,进入侧后方的密林。而因撤退及时,汉骑尽数顺利撤退,未有人被抛弃。

    在汉骑撤离不久,十来名胡骑从左右林间奔驰而出,见到散落满地的粮草、巾帛,似乎发现了什么宝藏,眼睛瞬间瞪得浑圆。顾不上逃走的张虞等人,争先恐后下马,去抢夺马车上的财物。

    名为‘ǰebe’的鲜卑人,指着张虞、张杨等人逃窜所留下来的烟尘,用鲜卑语喊道:“汉人还在,不能捡东西,否则首领会生气的!”

    众人根本不听‘ǰebe’的话,各顾各着抢东西,将值钱的物品放到马背上。

    毕竟他们这些人实在是穷怕了,一条裤子穿几代人,缝了破,破了缝,根本舍不得扔。

    铁锅更是了不得,草原上或许有铁制兵器,但因铁锅技术含金量高,胡人根本制造不出来。没有铁锅的胡人,他们只能用石锅煮。石锅导热差,所煮出来的食物,颇是难吃。

    今时看到满车的巾帛以及铁锅,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追汉骑,而是赶紧趁着同伴没到来前,尽可能多拿些东西,要不然等大家到了,许多东西就会被同伴抢走!

    见同伴被铁锅、巾帛遮蔽了双眼,ǰebe恼怒地喊了声,心中郁闷至极。

    未待ǰebe发泄完,叱干部其余胡人见到有人在抢米粮、巾帛、铁锅,生怕晚了一步,如潮水般涌了过去,纷纷下马,将值钱的东西往怀里塞,生怕自己少拿,被别人多拿了。

    见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抢东西,ǰebe念及家中弟妹,不得不加入抢锅队列。

    场面乱哄哄,争抢乱成一团!

    与此同时,张虞、张杨、郝昭等人撤离两三里,射退零星的追兵,这才放缓马速。

    “还有胡人追击没?”张虞勒停战马,观察周围问道。

    “暂没影子了!”

    郝昭从后方赶上,汇报说道。

    郦嵩操弓在手,说道:“我等将钱财散落于马车周围,叱干部的胡人应是去抢铁锅或巾帛了吧!”

    “货物被胡人劫夺,当下怎么办?”郝昭问道。

    张虞斟酌半晌,忽然问道:“叔父与诸君怕死否?”

    此言一出,张杨作为长辈的权威被小辈挑衅,其神情沉了下来,怒声道:“我随兄长北击鲜卑时,济安尚在家中蒙读。”

    郝昭更是变色,拱手说道:“代北男儿,岂有畏死者!”

    “少君莫欺我等!”

    “彩!”

    见众人反应热烈,张虞大声喝彩,沉声说道:“既无怕死之辈,今且随我反杀回去。趁胡人劫掠货物之时,出其不意,重击而破之。”

    说着,张虞高举骑弓,喊道:“胡寇虽众,但性贪财货,今争相掠财,回击必破,可敢随我否?”

    “有何不敢!”

    “叔父敢否?”

    “济安有谋略!”

    张杨哈哈大笑,说道:“我本以为济安畏众而走,不料济安却暗思破敌之策!”

    扯开外袍,张杨露出身上的铠甲,笑道:“今回头冲锋,我当为先锋!”

    “叔父在前冲杀,我率游骑掠锋!”

    在张虞吩咐时,郦嵩拉住张虞的缰绳,急忙劝道:“济安前途高远,更有佳人在远方等候。今以二十余人冲击胡寇百余骑,实属过于凶险。区区财货被夺,日后可再得,何必用性命去赌!”

    张虞抓住郦嵩的手,盯着他黝黑的眼瞳,沉声说道:“伯松,成大事者,绝不可瞻前顾后。我现在退了,我性命无忧了,但日后呢?”

    “莫非等叱干胡人再次欺负到我头上?”

    张虞用骑弓指着胡人方向,斩钉截铁说道:“战机稍纵即逝,若不出骑霁之,恐再无破叱干之良机。”

    “扬名自此始尔!”

    郦嵩被张虞说服,拱手说道:“嵩愿随济安陷阵!”

    “不急!”

    张虞指着四名受伤的骑卒,说道:“伯松,率此四伤骑虚张声势,多扬尘土,以为惊骇胡人。”

    “好!”

    郦嵩策马到受伤的四骑跟前,领着四人先行。

    “叔父!”

    “你,你,还有你们,随我前来!”

    张杨微微颔首,用马槊点了十名敢带头冲杀的骑卒跟随,余者便交由张虞统领。

    “走!”

    本有二十七名的骑卒,因之前与胡骑交手,受伤了四人。郦嵩带着四人在林间虚张声势,张杨带十人冲锋,张虞率十骑充当游骑。

    在张杨回头冲锋时,混乱的抢夺现场因首领叱干普达到来,才稍稍有所收敛。

    “你们在干嘛?”

    叱干普达策马而过,用鞭子鞭挞那些抢夺财物的部从,愤怒骂道:“少抢点,留点给我!”

    通过左右的翻译,李普差点没吐血,他找上的叱干普达算是什么首领,这也太离谱了,根本没有首领的样子。

    “贵人,张虞!”

    李普疯狂向叱干普达招手,让他别忘记了之前许诺的张虞人头。

    叱干普达想起什么,拦住一名抱着铁锅的部民,责备道:“汉人去哪了?”

    部民捧着铁锅,铁锅里还装满了米粮、巾帛,憨笑道:“汉人太不经打了,稍微射几箭就跑,来不及追上!”

    游牧民族的部落制度里,打仗就类似狩猎,狩猎制度下,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猎物。猎到属于自己的东西,即是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今叱干普达想让部民猎杀张虞,但部民并不认为张虞是他们的猎物,又岂会卖力追杀,反而他们见到大量无主的财物更偏向掠夺为私人物品。

    “滚!”

    盖是无法惩戒众人,叱干普达甚是恼怒,踢了脚部民,喊道:“ǰebe去哪了?”

    “首领,我在这!”

    ǰebe将铁锅系在马背上,高声答道。

    “张虞人头呢?”

    ǰebe跑到叱干普达马前,羞愧答道:“张虞跑着太快了,我想带人追击,但他们被铁釜迷住了,都不想追击。”

    “啊哎!”

    叱干普达朝ǰebe重重甩了一鞭子,骂道:“我留你在部落里吃喝,是让你为我猎人,而不是抢铁釜!”

    盖是看出胡人没抓住张虞,李普拍马来到叱干普达面前,说道:“贵人,张虞没走远,现在追击应该还来着及!”

    叱干普达看着自己部下都在抢夺财物,顿时有些犹豫。

    而在他犹豫间,却见汉骑逃离的方向响起了如雷鸣的马蹄声,远远望去雷鸣般的马蹄声冲击而来。

    汉人不是跑了吗?

    形势的转化,让叱干普达根本没意识到他即将从猎人转变为猎物。

    愣了愣,叱干普达招呼部民,喊道:“快上马,敌袭!”

    “快上马!”

    “敌袭!”

    正瓜分财物的胡人们,得见去而复返的汉骑,手忙脚乱地收拾财物,并着急忙慌地将财物搬到马背上。

    “嗖!”

    下一刻,张虞率游骑们从山林奔驰而出,手中久拉的弓弦,将箭矢飞弹而出。

    错马间,铁制的箭簇狠狠地射中正准备翻身上马的胡人,咽喉中箭,倒地身亡。

    张虞所射出的箭矢恍如开瓶器,其身后九根箭矢随之射出,因骑射距离近,外围的胡骑多有被射中。

    “走!”

    张虞率骑沿着胡人外围奔走,准备采取削皮战术,利用骑射消耗圈内的胡骑。

    张虞挽弓搭箭,射落一名胡骑,喊道:“云中张济安在此!”

    说着,张虞回首望月,切手反射,一箭射中怀抱巾帛的胡卒。

    听是张虞名号,叱干普达果断招呼左右部从,让他们拦截张虞所部,并点名道:“ǰebe射死张虞啊!”

    “好!”

    在叱干普达分兵追击张虞时,却见张杨身披甲胄,一马当先,其与部下十名汉骑借助马速,奔驰冲锋,犹如一把尖刀刺向混乱的胡群。

    显然率先出击的张虞负责吸引胡人的注意力,重创胡人的任务将交由张杨完成。

    从发现到冲锋,一切过得太快了。胡人有的才刚刚上马,便被汉骑手中的长矛戳死,身躯犹如受到重创,腾空而起,重重落到地上。

    其中张杨格外勇猛,挥舞手中的长槊,上挑下戳间,两三名胡骑便因重伤而亡。

    仅眨眼的功夫,遭遇突袭的胡骑死伤惨重,余者见林间烟尘滚滚,以为汉人自有援兵,放弃了作战的想法,转而带着劫掠而来的钱财,如鸟兽散般溃散开来。

    在击溃胡骑之后,张杨毫不犹豫继续深入,目标直指追击张虞的叱干普达。

    听着惨叫声,叱干普达回头望去,见自己部下一触即溃,叱干普达目眦尽裂。

    “撤!”

    见张虞在前头,张杨在后头追击,叱干普达深知形势不在自己这边,准备招呼部下撤退!

    但张虞岂会放过这机会,趁着叱干普达惶恐之际,拍马回旋,握紧骑弓,盯上了领头的叱干普达,一箭破空而出。

    此时,骑队里的ǰebe同是看中了张虞,弯弓搭箭,欲一箭封喉。然因前头人群晃了下眼,ǰebe迟疑片刻才将箭射出。

    “嗖!”

    两箭前后飞出,仿佛两道弧线在空中穿梭而过,飞向各自的目标。

    张虞敏锐的察觉到危险,策马俯腰速行。突然变化的姿势,让ǰebe所射出的箭矢贴着张虞的脸颊而过,平宽的箭羽却是微蹭了脸颊一下,留下一道若隐若现的红痕。

    张虞的铁制的箭射的又快又准,叱干普达虽有简陋的皮甲防护,但因张虞力大,箭簇一下子扎进肋骨之中。

    叱干普达吃痛大喊一声,身体猛地摔到地上。

    ps:鲜卑语中ǰebe,其意为箭矢,引申有神箭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