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三年,正月。

    一个月内,在张虞与王晨拜会下,并奉上百万钱作为打理费,程夫人终于答应帮助张虞。

    经程夫人打点中常侍夏恽,并多次入宫走动,刘宏答应正月有空之时,前往程夫人府上走动。

    程夫人府前,天子声势浩大的车驾停在府门前,程夫人带府上众人跪迎。

    在左右婢人的搀扶下,刘宏顺驾而下,微抬双手,说道:“免礼!”

    “多谢陛下!”

    程夫人提起衣裙起身,上前迎住刘宏,笑道:“几日不见,陛下愈发英武了。”

    “哈哈!”

    刘宏笑了笑,说道:“在宫中闷得不行,今日承傅母所请,出宫至傅母府上坐坐。”

    程夫人伸手前请,笑道:“知陛下出宫,仆今日下厨为陛下煮了份肉羹,还望陛下勿要嫌弃仆厨艺不精。”

    刘宏面露追思之色,说道:“朕少时在解渎亭,最爱傅母所煮肉羹,肉羹配胡饼是为一绝。”

    正月这几日,宫中大小筵席众多,刘宏吃得都无趣了。今日程夫人所煮的肉羹、胡饼,反而让刘宏有了兴趣。

    而程夫人自是揣测到刘宏的心思,每次都会下厨煮刘宏年少想吃的菜,这也是程夫人为数不多的价值。

    程夫人今下看似富贵,但比刘宏的乳母赵娆差了许多,仅靠得些许恩遇,拥有不少些富贵,但这富贵却又很难长久。她可是亲眼看着赵娆被封为平氏君,但在去世之后,赵氏迅速衰败下去。

    为了能保住自己的富贵,她可是尽量结交权贵,出于施恩结情之故,程夫人才答应帮助张虞。

    程夫人亲切的挽住刘宏手臂,笑道:“仆在府上,还为陛下备了份大礼。”

    “哦?”

    刘宏略有兴致,问道:“不知是为何物?”

    程夫人故弄玄虚,笑道:“陛下进府便知!”

    “走!”

    在众人的簇拥下,刘宏慢步入府,并与程夫人闲聊近日的烦心事。而常侍在左右服侍,亦步亦趋,跟随在刘宏身边。

    及入中堂,程夫人让人端上肉羹、胡饼,并取出专供刘宏享用的翡翠玉勺。

    刘宏享用着肉羹,感觉肉羹之味与往昔别无差别,笑道:“肉羹味道依在,傅母有心了!”

    程夫人为刘宏掰着胡饼,笑道:“仆在胡饼中加了点蜜水,陛下可尝尝味道如何。”

    “嗯~”

    胡饼的酥脆与蜜水的甜味融合在一起,让刘宏不禁点头,笑道:“胡饼里加蜜水,会比寻常胡饼会更美味些。”

    “陛下喜欢便好!”

    程夫人笑容慈祥,对于从小照看大的刘宏,她可是疼得紧。

    说罢,程夫人向侍从使了下眼色,让侍从退下通知张虞。

    吃了几口,不待程夫人开口,刘宏想起了这件事,问道:“傅母言有大礼送朕,不知是为何物?”

    程夫人沉吟几许,笑道:“既有物,亦有人。”

    “何物?何人?”刘宏问道。

    “代表民意之物,国家忠贞之臣。”

    程夫人无意卖关子,笑道:“请陛下接见!”

    “准!”

    少顷,却见张虞领头在侧,郭图、王晨二人扶持黄锦红绸的万民伞入内。

    万民伞高约六尺,伞盖硕大,流苏分为内外两层,垂挂在伞盖下。若是凑近端详,可见伞盖上的字迹。

    如此大的雨伞,瞬间吸引住刘宏的目光,好奇问道:“是为何物?”

    程夫人美眸瞥到张虞,按照之前编排的内容,说道:“陛下有所不知,此物是为万民伞,为纪豫州刺史治民功绩,豫州士民特所署名于其上。”

    “仆正月入市闲逛时,偶然得遇此物,见此物奇特,故询问其由来!”

    “万民伞!”

    刘宏神情微动,上前靠近万民伞,用手滑过流苏布条,上面尽是各异文字,显然是由不同的人刺上去。

    抓住细条,刘宏定睛一看,却见上书‘阳翟辛氏辛伯发’。再瞧了其他细条,竟还有地方三老,‘颍水亭三老张子健’。

    “陛下,豫州父老得知豫州王使君含冤入狱,至今不得大赦,念王使君治州功绩,父老闻之,共为之哭泣,遂作万民伞,进献于陛下,以求陛下赦免王使君。”程夫人说道。

    “豫州刺史王允?”

    刘宏神情再次微变,露出令人难以琢磨之色。

    “启禀陛下!”

    张虞窥探刘宏神情,寻机拱手说道:“王豫州自赴任以来,不敢忘国家危难,先是辅皇甫将军与朱将军讨贼,安抚豫州归降黄巾十余万;后豫州兵戈初息,王豫州呕心沥血,恢复豫州诸郡生产,整肃吏治。”

    “今豫州百姓闻使君羁押诏狱,不得大赦,无不痛惜感叹,故作万民伞于陛下,恳求陛下以王豫州治民功绩,赦免王豫州罪责。”

    刘宏又仔细瞧了几眼,说道:“人心难以合一,必有发起之人,不知此伞是由何人所思?”

    “启禀陛下,由仆命人制作!”

    郭图跪了下去,说道:“图为王豫州故吏,见豫州不得赦免,不得已之下,思得此万民伞之法,愿与豫州士民共献此伞,以换王豫州性命。”

    “陛下!”

    张虞作揖长拜,说道:“王豫州性情刚直,清廉爱民,心忧国事,常与奸吏结仇。往昔如有触怒陛下,望陛下因功而怜之。”

    刘宏眉头微蹙,问道:“你是为何人?”

    “启禀陛下,仆乃郑县县令张虞,豫州刺史故吏,与王豫州有姻亲之情。”张虞脸色如常,说道。

    “郑县令?”

    刘宏念叨了下,责问道:“既是外地县令,安敢出现在雒阳,不畏律法否?且你与王豫州有姻亲之故,又献此万民伞,岂不有作假之嫌?”

    张虞不卑不亢,说道:“《孝经》授忠孝之道,王豫州为仆之君长,今君长有难,虞怎敢忘之?纵伏大辟,仆亦是无悔。”

    “且姻亲之故,虞私以祁奚之事为鉴。昔祁奚举仇寇解狐为长,及解狐病逝,祁奚举子祁午为长。今国事为上,不分仇亲,仆与王豫州悉数如此!”

    “仆本为边塞子弟,善弓马,识经文,幸得旧弘农太守王君青睐,招为亲婿。临将成婚之际,时闻黄巾贼起,遂应王豫州征募,舍未婚之妻,率部曲辗转千里。”

    “至长社,为大军送信;下华陂,助赵汝南破贼。今官拜郑县令,于功绩而言,仆问心无愧。而今献万民伞,如实而言,虽有私心,但更有公心。仆若问心有愧,又安敢在此面圣?”

    刘宏沉默不语,遂坐回到榻上。

    他对王允有印象,但印象不深。对他的为人了解,更多是通过左右传达,而无亲自召见过。

    两次下狱,三公两次求赦,说明王允的不俗,并立有些功绩。但今见万民伞,且如果众人言语不假,说明他对王允的评估有误,或许王允真是为国为民的良吏。

    见机,程夫人凑到刘宏身侧,细语说道:“仆常听陛下言国无良吏,便记在心上,欲为陛下举荐贤士。今王允得豫州民意,岂不说明王允乃社稷之臣,陛下如若置之不理,恐失人心啊!”

    顿了顿,补充道:“陛下如若质疑,不如召见王允,与其交谈,看是否为徒有虚名之辈。如是干臣,可谓‘大礼’是也,亦不妄仆一片心意。”

    “傅母费心了!”

    刘宏拍了拍程夫人的手,欣慰说道:“傅母能这般明事理,实乃朕之幸事。”

    “民意不可违啊!”

    刘宏感叹一声,起身说道:“王豫州之事,朕会了解清楚,断不会违背民意。”

    “谢陛下!”三人跪地而拜。

    话音刚落,张虞神情郑重,说道:“陛下,仆无朝廷政令,擅自离任,恳请陛下发落。”

    “嗯?”

    张虞突然自求处罚的行为,让在场所有人都惊讶不已,正常人哪会主动接受惩罚。

    郭图、王晨满脸的诧异,搞不懂张虞为什么请求自罚。

    同样程夫人也是满脸的懵逼,干弟弟安排的剧本里,可没有这一幕。

    对于几人的惊讶,张虞没有心思顾及,主动请罪其实是万民伞中为自己扬名的计划之一。

    因为万民伞是传颂王允的功绩,他们这些献伞的人很难出众。若想引人注意,必须弄出反差感。

    反差感从何而来?

    最好的方法就是与王允事迹相反,王允因百姓爱戴而出狱,而张虞因救王允,擅自离任而入狱。

    反差有了,话题度自然也有了,张虞的事迹也被人知道了。

    刘宏眼神微眯,问道:“郑县令张虞?”

    “正是!”

    “好!”

    刘宏挥了挥手,吩咐说道:“郑县令张虞无诏入京,押入诏狱,听候廷尉处置。”

    “诺!”

    张虞大无畏起身,直接跟着侍卫出堂。

    当即让郭图、王晨、程夫人傻眼,王允还没救出来,现在还搭进去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