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匈奴中郎将顾名思义,即都护南匈奴诸部,故其所驻扎的位置与南匈奴王庭同在一地。

    东汉初年时,南匈奴王庭在云中郡,但因防止北匈奴联络南匈奴,于是将南匈奴王庭南迁至西河郡的美稷县,至此护匈奴中郎将便与之同驻在美稷县。

    时营兵两千五百人,以为监视南匈奴单于。凡南匈奴单于忤逆汉室者,中郎将有权行废立之事。若南匈奴人叛乱,中郎将有权率兵击之。

    汉明帝时期,随着北匈奴强盛,为防止南匈奴人叛逃,将度辽将军常设化,其驻地选在距离美稷县仅距上百里的五原曼柏县。

    至此东汉算是形成了以度辽将军、护匈奴中郎将两位两千石上将,率度辽、护匈奴二营兵都护匈奴王庭的制度,其持续时间有百年之久。

    二营之所以一废一迁,并且造成南匈奴王庭的南迁,与张虞之父张冀十年前参加的那场漠南大败有关。

    那场漠南大败,不仅导致了边塞防御体系的瓦解,还让度辽、护匈奴二营兵马折损殆尽,连同匈奴单于所部精锐都覆没在漠南。至此为了避免鲜卑的南下劫掠,以及防止匈奴人联合鲜卑人反叛,匈奴王庭再度南迁。

    匈奴王庭的南迁,连带护匈奴中郎将南迁,在美稷县驻扎的度辽营也被废除,取而代之的是西河太守协同护匈奴中郎将都护匈奴王庭。

    西河郡舍郡北两百地,郡治南迁至吕梁山的东侧的离石县(今吕梁市)。而匈奴王庭则迁至距离石县数十里的皋狼县,并在县内修筑左国城,以为护匈奴中郎将治所,并供匈奴单于居住。

    张虞从关中穿河西郡归乡时,与众人路过左国城,但出于赶路的需求,并未入城拜见王柔。

    今欲至左国城,张虞需从祁县西行,翻越吕梁山,需经晋中重城于离城,方能至左国城,二者之间相距三、四百里。约走了三、四天,张虞在四月下旬至左国城。

    左国城三面环岗而筑,西临干河,匈奴部民沿河谷居住。

    当张虞到左国城时,已是农忙之时,处处可见匈奴部民在干河两侧耕作,且有不少人在河谷外的山岭地区放牧,仔细观察部民服饰,部民不再以毛皮为衣,而是以粗麻为服,倒是服饰上依旧保留不少胡人风俗。

    显然经历近一百年的汉化,常年生活在半农半牧地区的匈奴部民,在风俗服饰上,渐渐趋向于汉人,而不似生活在大漠上的祖先。

    然张虞清楚,并非所有南匈奴部民都似他眼前所见的这般,在鄂尔多斯高原上的南匈奴部民因生活环境之故,部民在风俗习惯上不会具有太高的汉化水平,会更类似大漠胡人。

    在递交上任公文后,张虞在王柔的准许下,得以进入左国城的内城。

    内城为匈奴单于与护匈奴中郎将所居住,而为了控制匈奴单于,城中的护卫非由匈奴兵提供,而是由护匈奴营兵提供。

    顺阶而入堂,张虞得见一中年男子端坐于榻上,不知和身边人在交谈何事。其相貌谈不上出彩,让人印象最深的便是脸上的酒糟鼻,红彤彤的鼻子格外引人注意。

    见到男子具有酒糟鼻,张虞便记起王宏讲述晋阳王氏的特征,凡晋阳王氏之人多酒糟鼻,而中郎将王柔的酒糟鼻特征格外明显。

    王柔余光瞥见张虞,挥手示意让人先行退下。

    张虞行礼而拜,拱手说道:“副校尉张虞,张济安,拜见中郎将。”

    王柔离榻而迎,笑吟吟说道:“济安远道而来,途中多有辛苦。”

    “且坐!”

    “多谢将军!”

    相较用将军称呼王柔,张虞其实更想用其他偏儒雅些的称呼,以来称呼王柔。王柔虽拜护匈奴中郎将,但从他气质以及言行上不似武人。

    王柔神情温和,笑道:“晋阳王氏虽与祁县王氏非同出一脉,但两家因为同姓之故,倒是常有往来,济安不必这般客气。在你至此之前,长文便有来信,让我多多照料。”

    太原五大士族互有姻亲,关系盘根交错。尤其自在十年前大场漠北兵败之后,在朝廷边人守边土的方针下,太原五大士族出仕至两千石者诸多,渐渐成为东汉朝廷上一股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

    如王柔官拜护匈奴中郎将,其弟王泽出任雁门太守,郭缊官拜定襄太守,令狐发今任乌丸校尉,温恕任代郡太守。而王宏、王允则是祁县王氏当下的中坚力量。

    至于祁县王氏与晋阳王氏的关系,两族族人的祖先不同,但因同住在太原郡,双方族人少不了交际,故双方交情,可以‘世交’著称。其中关系友好之人,因同姓之故,甚至会以兄弟共称。

    年少时,王柔、王泽兄弟与王宏、王允兄弟常常一起游玩交际,虽说长大之后分开,各自选择仕途,但同乡+友人的情谊依在。尤其在王宏归乡之后,经常联络下,关系倒是愈发融洽。

    张虞虽说意气风发起来,但从现在的任职情况看来,依旧在承王氏的人情。

    有了王柔的引导,张虞干脆以‘世叔’为称。

    “敢问世叔,虞初至左城,不知有何可为世叔分忧?”张虞问道。

    王柔笑了笑,问道:“济安可知你我之职?”

    “内护匈奴,外御鲜卑?”张虞说道。

    “是,也不是!”

    王柔微微颔首,说道:“你我之职责,乃都护匈奴。确保单于恭顺汉室,以及匈奴部民安顺,勿要激起民变,方是紧要之事。至于驱逐鲜卑,自有并州边郡负责,则非你我之紧要之职责。”

    张虞眉头暗皱,他来左城是为了建功立业,可不是来陪匈奴单于玩。王柔满足于眼下,而他可不满足眼下,若不是为了立功升迁,他待在郑县不好吗?

    张虞思虑少许,隐晦说道:“世叔,鲜卑单于魁头去世,而骞曼与步度根二人各号单于,今大漠两国并立,兵戈渐起,是为建功之时。何不如联合步度根,以御骞曼犯边。”

    王柔听出来张虞的言语之意,沉吟几许,说道:“济安初至左城,诸事多有不知。自熹平大败以来,度辽、护匈奴二营将士死伤殆尽,度辽营被废,护匈奴营虽未被废,但已无兵马可用。”

    “朝廷为都护匈奴单于,重募营兵将士。直至今时,营兵数目不足两千人,勉强与西河郡兵都护单于,威慑匈奴诸部,已无余兵可用矣!”

    张虞算是明白了王柔的想法了,对于王柔来说,在他任期之内,南匈奴别折腾就行,今他不求有功,只求无过。说好听是保守,说难听是尸位素餐。

    略有了解之后,张虞拱手说道:“虞初至左城,立功心切,言语不当,还望世叔见谅。”

    “无事!”

    王柔颇好说话,笑眯眯说道:“济安得诸公爱戴,一年两迁,难免着急。今初任副校尉,有意建功于边,疏忽匈奴诸部形势,自能理解。”

    碰了个软钉子之后,张虞神色不见不满,恭敬问道:“世叔为主官,乃虞之尊长。今虞出任副校尉,望请世叔指教。”

    中郎将、校尉、骑都尉其实都是比两千石的官职,今作为中郎将的副官,校尉冠上副字,其俸禄虽降至千石,但依旧有屯兵、征伐的职责。

    当下张虞言语谦逊,不仅在向王柔请教工作,其实也是在向王柔要权。毕竟张虞作为副官,王柔总不能视若无睹。

    “我闻长文言,济安不日成婚。”

    王柔捋须思虑,问道:“当下不如这般,今左城中无要事,济安可先了解匈奴诸部情况,而后顺势成婚。待边郡形势明了,容我再做布置,何如?”

    显然作为主官的王柔不知为张虞安排什么官职合适,毕竟自护匈奴中郎将设立以来,工作责任并不繁忙,除了看守单于外,并无其他职责。凡是拥有副手的情况,无不是出使胡人,亦或是出征漠南。

    王柔眼下不知怎么安排,只能以关心张虞为名,将张虞空置起来。

    “多谢世叔安排!”

    张虞心中虽说郁闷,但却仍是面露感激,说道。

    “善!”

    是夜,王柔与羌渠单于宴请张虞不提。

    在无具体职责期间,张虞闲来无事,天天在档案室里待着,或是找羌渠单于聊天。

    一番了解下来,张虞倒是发现南匈奴目前存在的严重问题,即因东汉频繁废立单于,导致了匈奴单于的威望不高。

    而且为了便于控制单于,以至于王柔的前任们不按照严格的血统继承制,而选用非孪鞮氏者出任单于。

    如汉顺帝时期,护匈奴中郎将陈龟因单于不能控制下属部落,竟逼单于及其弟左贤王自杀。王庭单于空位多年,直到汉庭改立了一个世系不明的守义王兜楼储为新单于。

    东汉一系列的操作,虽说将单于控制住。但因这些单于继任,缺乏政治基础,难以服众,以至于部众常会反叛。

    当下的羌渠单于虽说继位多年,但根基薄弱,且因东汉对南匈奴的威慑持续下降之故,羌渠单于除了能指挥得动本部及王庭部民外,其余部落很难听他王令。

    在了解匈奴内部的形势之余,父亲张冀关于成婚的书信送到。

    根据张冀在晋阳所找的相士推算二人八字所得,张冀与王霁除了适合在二月初三结婚,便适合在七月二十八日。根据与王氏商议就近原则,二人婚期便订在七月二十八日,成婚地点选在晋阳。

    今已是五月,距婚期仅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若是精心准备,倒也不晚。为了操持张虞的婚事,钟繇、郦母皆在晋阳帮忙,独留张杨在坞中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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