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记正得意着,欣赏着,后退着,突然被什么给绊倒,猝不及防摔了个四脚朝天。

    而江修博也到底没有白活一辈子。

    火起的那一瞬间,他就立刻甩脱大氅快步往前。

    可长长的发尾还是扫到了火苗,起火的大氅落地后也引燃了地面的桐油。

    风助火势、火助风威,一霎时点着了他的内袍袍摆!

    不过这已经给护卫争取到了救援的时间!

    护卫不顾火势,冲过来刷刷两刀砍断江修博的发尾和袍摆。

    可江修博身上还有桐油、地面还有火势!

    护卫已无法再靠近江修博,其自己身上也着起了火!

    迎面一大篷沙子。

    林焕赶到!

    他在看到角门里出来个抱着大油罐的人时,心下便起了疑。

    立刻用老大人宽敞的夹袍、跑向之前两个闲汉旁边的大沙堆,双手连刨装满沙,端着就又往通道跑。

    果然,火起!

    端兜着不方便,他揪起衣物包袱的口甩向背后。

    此时再一甩,让沙子兜头罩向老大人和那名护卫,顺便一脚绊倒了钱记!

    落地的沙子还在无形中、铺出了一条火势较小的通道。

    林焕拉起老大人,指了指摔倒在地的钱记,就跑。

    老大人立刻意领神会,踩着隔断火源的钱记就逃出了火场。

    护卫身上的火势被沙子一窒后,也给他争取到了逃生的时间。

    提气几个起跃间反超过他俩,跃出通道,一头攮进了沙堆,再迅速地来回翻滚。

    三人都得救了。

    江修博此时内心后悔不迭,很想好好感谢感谢这个孩子。

    要不是这个孩子一直没有计较自己恶劣的态度,要不是这个孩子一直坚持着没有放弃……

    江修博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

    只是这里真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一起走!”

    他只来得及叮嘱这孩子一句,就被灭完火的护卫一把扛起,头也不回地朝江府跑去。

    而林焕并没有跟着再跑。

    眼见二人安全,林焕便匆忙对着二人的背影行了一礼,转身往西门跑。

    箩筐和铜板自然是不能要了。

    此时通道内也是一团乱。

    钱记因为被踩得没能及时爬起,地上的火势漫延到了他的身上,他被烧着了。

    吓得跳脚哇哇大叫、团团乱转。

    那个下人和抱油罐的伙计,同样都身沾桐油,也不敢靠近钱记,只扬着嗓子喊人。

    林焕路过正好看到这一幕,忽然又不怎么心疼自己的损失了。

    他挑了挑眉毛,撒开脚丫子快快乐乐奔出西门,回家去了。

    可怎么跟家里人解释呀?会不会吓到他们呀?

    高兴之余,林焕的思路又不知不觉间全转到了这些方面。

    以致进门之时一个没留神,撞到了院门的门框上……

    其实也不怨他。前世在母亲和祖母亡故后……院门被加宽了一些。

    “在想什么呢?快进来,不嫌冷啊?”

    祖母一见林焕回来,一身又是土又是啥的,头发也跟乱鸡窝似的,还丢了魂儿似的跟院门过不去。

    连忙拄着拐迎上前来,一边拉着他转圈儿上下打量,一边碎碎叨叨。

    却没有问一句他为什么是空手回来的,也没有问他的身上怎么会弄得这么脏。

    林焕看着仍旧精神奕奕的祖母,鼻子一酸……

    抬起手按住鼻梁遮掩着,原地转圈,任由祖母打量。

    此时听着那些前世、只觉聒噪不耐的碎叨声,心里酸涩之外,更多是暖暖的热流。

    “奶,我不冷,您放心进屋,仔细被寒风给吹着呢。”

    林焕等祖母打量完,忙把人给搀扶着就想往堂屋里去。

    祖母却突然红了眼眶。

    给林焕吓了一跳。

    “奶,奶您怎么啦?”

    莫非自己因为失而复得、不知轻重把奶奶给扶疼了?

    他立刻松开双手,退后一步,有些不知所措。

    “我的孙儿啊,我的宝贝亲孙儿啊,终于知道关心奶奶了啊,懂事了啊……”

    祖母却一手捂眼,一手拍打着他的肩膀,哭天抹泪。

    林焕:“……”

    他缓缓垂下脑袋,脚步再往前蹭蹭,方便奶奶继续拍打。

    心里,羞愧难当,又酸涩难抑。

    “奶奶,孙儿知错了,以后一定努力读书、用心做人,成为奶奶最大的骄傲!”

    林焕双膝跪地,一头叩下,用力保证。

    “好好好……奶奶相信你、相信我的好大孙儿!”

    奶奶弯腰抱住他的脑袋,转瞬泪如雨下。

    “娘啊,焕儿知错就改是好事儿呀,您别流泪了,当心再哭出个好歹来呢。”

    正在灶屋里做饭的冯氏,听到二人的动静连忙在围裙上擦着手出来,见状忙劝。

    老人家不易情绪过于激动呢。

    “奶奶。”

    林焕扶上了奶奶的另一边胳膊,轻身呼唤着提醒。

    “奶没事儿,奶还年轻着呢。”

    祖母回答着他,还甩掉了他和他阿娘的手,一脚将拐杖踢去旁边,大甩着两手,大步朝着堂屋走去。

    冯氏抿唇偷笑,连忙跟上。

    “是是是,娘您才四十四岁,还正值壮年呢,瞧这腿脚儿利索的哟。”

    奶奶哈哈大笑。

    林焕仰首望天,泪湿眼眶。

    原来……原来所有的不幸,都只源于没有希望!

    长辈们纵容着他,内心却承受着无比的煎熬。

    曾经的他,到底是让他们有多绝望啊?!

    谢谢老天爷,谢谢您,让我有了重新挽回这一切、给予家人们希望的好机会,谢谢!

    晚饭,野菜粗糠糊糊……

    林焕怀着抱愧的心理,向家人承认了错误。

    “还完束脩我就去卖油桐籽了,真的没有到处去玩。不过卖了的五十文钱,我、我跑回来的时候,给、给跑丢了,对不起……”

    连箩筐都一起跑丢了?

    像以前的他……

    林焕怕家人担心,不敢完全说出实情,又解释不出那五十文钱去了哪里,踌躇之下结结巴巴撒了个谎。

    想着等拿到铺子的所有赔偿,可以给家人们一个惊喜。

    但刚思及此……

    他猛然睁大双眼站起身来!

    老大人生还,钱记的阴谋败露,如果钱记没被烧死?必然会气急败坏、先找自己这个破坏他计划的人算账!

    不行,得赶紧让家人出去先躲躲!

    反正他们规州府、尤其是召溪县的人,躲避外敌侵患已经习惯。

    忽听院门外一片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一片火把晃动的火光。

    院门也被敲响!

    “林大辉、林大辉你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