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焕规规矩矩坐着,老老实实回答。

    “回老大人的话,晚辈每日卯时前起来就出去跑步,边跑边背书。背一句原文、背一句释义、或背一段人物传记……”

    他每日就睡两个时辰,跑步背书一个时辰,再回来洗漱用过饭后,就还是边背边练习书写。

    连过年的时候,都没怎么影响到他的这个规律。

    “嗯,还不错。”

    江修博听闻他如此刻苦努力,很是欣慰,便再问道:“那你短期有没有什么打算?”

    还没问题问吗?

    “晚辈想三月参加县试。”林焕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江修博意外地微微挑了挑眉。

    “今年就下场?腊月底你才刚满十岁吧?报过名了吗?有多少把握?”

    县试,即指童生预备试。

    三月初一开始,需提前一个月拿着亲眷和乡亲们、以及村长出具的证明,也就是亲结和村证,再找齐另四名同考生共同联保,再找廪生具保,经由官衙核实准确身份后,报名成功。

    今年过年早,离着三月初一正式开考还有大半个月。

    “回禀老大人,晚生决意先下场一试。感谢您安排江老伯帮晚辈找齐了具保与联保,已经报上名。”林焕拱手回道。

    江柏闻言,眼角微微扬起。

    这些事,都是他自己安排着帮林焕做的,并没有告诉自家的老太爷。

    林焕也是知道,但既没有昧下他的功劳,还把这功劳也推到了老太爷的头上。

    懂事啊!

    这时,又听林焕回答老太爷的问话。

    “晚辈只是关于历史部分,并无太大的把握。”

    林焕一并将已做完的事、和担忧的事都给说了出来。

    江修博闻言,看向侍立在旁的江柏

    见江柏点了点头,江修博收回视线,靠进椅背。

    到底是出生牛犊不怕虎啊,十岁就敢下场考试了。

    倒不是说绝无仅有,有不少孩子八岁就已下场。只是完全通过县试者,十四岁下从无一人。

    江修博缓缓站起身,背负着双手望向不知名处。

    慢慢地沉声说道:“林焕,或许你以为有了书和银钱,有了他人的教导就能顺利进学入仕。但其实……”

    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几息后才再道:”朝堂是属于权贵们的地方。每多一个无根无基的贫寒官员,都是在挤占他们的位置。“

    ”你决意踏上这么一条路,最大的风险是会受到他们的排挤和打压,你,真的想好了吗?“

    老大人语重心长的话超出了林焕的预料。

    他原本以为科举之路最难的就是太贵、以及缺乏高人的指点。

    现在才明白……

    ”晚辈会竭力变强!“林焕认真回答。

    有钱人的世界只尊重强者。

    “既如此,左右无事,你每日来老夫府上加强学习吧。”

    江修博面上沉重散去,微微笑开。

    “多谢老大人的提点之恩!”

    林焕再不犹豫,立刻起身,深施一礼。

    江柏则在一旁偷偷瞥了眼自家的老太爷,心里也在偷着乐。

    往日不是生怕林焕过多来打扰吗?

    为此还独自思量出了不少想法呢?

    这咋全给扔到脚后跟儿上去了呢?

    怎么人家不来打扰、还主动给邀请上了呢?

    再看自家老太爷阴沉了许多日的面色,此刻就像雪过天晴般温和,江柏心里也是暗自啧啧。

    果然老太爷很看重林焕这个孩子呢!

    自己对这个孩子的好,没有白费功夫啊!

    感叹着,江柏看林焕,也越看越顺眼。

    送林焕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多嘱咐了一句:“明儿早些来啊?老伯我给你准备好早饭!”

    “嗳,多谢老伯伯!”林焕痛快行了一礼、痛快答应。

    江柏笑成了一朵老花儿,目送林焕的身影消失,才回身去叮嘱门房和厨房。

    其实江修博和江柏并不知道,林焕心里对学问的疑惑、都快攒成一堆小山包了。

    因为读书真的是件很复杂的事情。

    譬如,【论语】第八篇中:“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这话的意思是:泰伯是个品德高尚之人,几次让位给季历,百姓们都不知道该如何称赞他好了。

    这是基本的解义。

    而江修博送给林焕的集注和释义册,就是正常且普遍的、公开公认的那些。

    俗称:“正确答案。”

    而每一位文学大儒、儒学大家们,对于四书五经中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有着各自不同的见解。

    像江修博那样有着相当身份地位的文臣,其所著写的解义等等,轻易不会流传外间,只会传给自己的儿孙们、或者是看重的学生们。

    同样的,如果有写着他亲笔批注的书籍,都能被当成“尚方宝剑”来使,那可是有权威作用的。

    所以不可能就送给林焕。

    同理,江修博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学生们所著的,也不能送给林焕。

    道不轻传。

    即便是私塾里的夫子、官学里的夫子,也不会轻易就将自己的理解经验悉数传授给所有学子,也会因人而宜。

    而考试更不会只考正确答案。它是需要灵活变通,且要加入自己理解出的想法。

    还是拿那句泰伯来说,考的时候会如何考的呢?

    就俩字【泰德】

    这你要没背熟原文,就傻眼了吧?

    背熟原文了,还得背会正确的释义吧?

    然后呢?该怎么解这个题目呢?

    就得说一说自己对泰伯这个人、甚至是对泰这个字,以及德行、品德、道德等等的理解,再描述百姓们对这样品行的人的各种积极反应,包括会给百姓们带去什么样的影响等等。

    这就能体现出各人不同的理解来了。

    他就算没有参加过县试,也知道不能只会背书、背正确释义。

    还得多看看、多听听、多学学别人,是如何理解四书五经中每一句话的意思。

    何况还有必考的历史部分,以及时策。

    而老大人的话也让他多了层盼望:希望自己能让老大人满意,愿意收他为徒。

    但次日正式去江府跟着老大人学习之时,林焕才知道自己还需要掌握的知识还有更多。

    “你三月就要下场县试,可你对科举考试中的规矩又了解多少呢?”

    正式授课,老大人的态度严谨认真,开口即指出了重点,并直出考题。

    “你先作首带义字的诗词来。”

    林焕却没有立即回答。

    这儿,是老大人专门为他腾出来的一处偏院,内有二层小楼。

    此时二人正处于二楼前后通风的堂屋正中,一张宽大的矮几两旁,二人盘膝对坐,一侧,燃烧正旺的火盆上坐着的壶水,正骨嘟嘟冒着白气。

    听到老大人考问,林焕侧开视线,看向那些白气。

    思忖几息后,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