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刘承翰被噎在了那里,面色明显有些尴尬,视线飘忽不定。

    旋即大声怒斥道:“何等宵小在此胡言妄为?来人,给本官拿下!”

    如狼似虎的衙差们冲进了人群。

    人群顿时一片慌乱,你挤我撞、你推我搡、你喊我叫……

    那个喊话的宵小,却已无人知道其溜去了哪里。

    衙差们还在努力分拨人群四下里寻找。

    林家人被挤得东倒西歪,林焕冲下去护着家人们和江老伯避去石狮子旁边。

    因着他是府案首,人们到底避让着他一些,衙差们也没有胡乱扒拉他,才有幸没让家人们受伤。

    只是林大群气得狠了,眼底泛着红,厚实的嘴唇哆嗦着,忍不住冲人喊:“你们胡说八道!我儿子是实打实考上的!你们……”

    可此时只显得他的声音是那样苍白和无力。

    林焕伸手赶紧将阿爹给拉到身后。

    此时颁奖场面已被破坏殆尽!

    刘承翰恨恨一甩大袖,指着颁奖高台上的物什吩咐道:“回头给上榜的人一一送去!”

    然后转身进了府衙大门。

    看起来非常生气。

    而热议之声却自此喧嚣尘上!

    “哎你听说了吗?林焕曾经救过四品官江老致仕!”

    “当然听说了,我还听说就是江老致仕早就和沈县令相识,这下他俩倒是……嘿嘿,你懂的!”

    “滚,我说你们也别瞎说啊。饭可以乱吃,话可得管好!”

    “呵,那你来说说,一个九岁的小屁孩,是怎么有机会救到那么大一个官员的啊?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吧?人家出行那什么阵仗啊?”

    “你管呢?人家老大人微服私访巧合碰上了不行吗?”

    “嘁,天真!明明就是人家如果想让谁救、谁就能救,自己想想去!”

    “什么啊?你这根本就说不通!江老致仕怎么会看中一个农村穷得叮当响的小孩子?”

    “啧,一看你这人就是个白痴。那些当官的,要名声啊!”

    “就是!你想想,刚致仕回乡,让一个穷孩子救了、再大手笔感谢这孩子,既表现了亲民、更展现了善良,多好的一件事呢!”

    “这是不是叫……叫……拉拢民心?!”

    “滚蛋吧,你们也太能瞎编了!”

    “嗐你这人!我说件事你们都还记得吧?曾经就有个村民救了位官员,那当官的不过才五品,还没江老致仕的官位高,可结果呢?”

    “嗳你说的这事儿我也知道!贵人们可都不喜欢被贫苦人给搭上。听说那个当官的反手就将那村民一家给灭了门!”

    “对啊对啊,不怕还不起救命之恩的礼,还怕被穷苦人给纠缠上想要鸡犬升天呢。那得多烦?”

    “所以说,江老致仕凭什么就与官不同?特殊表现总得有特殊原因不是?”

    “闭嘴吧你!”

    “……”

    嘴是闭不了,这边闭了那边也会说起来。

    “哎我可是听我大姑的二婶的舅子家的小侄子说了,明明府案首就不是林焕,林焕只考了第三名。是刘知府力排众议、一举促成的林焕成为府案首!”

    “什么?你说真的?!可刘知府因为什么啊?难道是林焕给他送礼了?”

    “嘘嘘嘘,这话可不能乱说。林焕哪有那么多的银子买通知府大人啊?”

    “切,还用送银子?我听说啊,刘知府就是江老致仕的人……你懂了?”

    “懂懂懂!”

    “懂个屁啊笨蛋!我亲耳听府衙里的官员说的:林焕的确就是府案首。只是其他考官们不肯,刘大人坚持了而已!”

    “呵,你敢说我们都不敢信!”

    “哎我再跟你们说件事你们就懂了。沈县令可是江老致仕的人。借用一个孩子趁机将潘景安拿下,位置不就空出来了?”

    “嘶,细思极恐啊!怎么感觉全是局?”

    “局算什么?这叫局中局!我可是知道,沈坚裕原本在聚城时就不讨喜,正要被人收拾呢就突然成了召溪县县令!”

    “……”

    整件事情就这样被越说越离谱、越谈越荒诞。

    民间有民间的说法,权贵之间有权贵之间的讨论。

    使得考生与学子们,无论是出于不忿还是出于公义之言,都纷纷向府衙请求,要一个公平公道的说法!

    知府大人的公事房里。

    刘承翰冲着张巡检发火。

    “闹闹闹,闲得没事干了就闹?你们就这么干看着?去,驱散那些学子们!告诉他们耐心等待最后的处理结果!”

    张巡检被训得不敢吭声,却又觉得很是冤枉。

    早前他就提出过驱散和警戒全城以防城中生乱,可刘大人就是没有点头同意。

    现在事情闹大了,却又把责任推到他头上。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张巡检应承着默默退下。

    出来就跟人倒苦水。

    “二十几个考官里有十八个都反对林焕是府案首,偏偏咱们的知府大人硬是任性得很,非要保持排序不变力挺林焕。”

    “如今好了吧?这事儿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放榜前一日揭封之时,张巡检也在场。

    他的这话,倒是坐实了林焕本就是府案首的传言。

    但也更坐实了刘承翰刚愎自用、力排众议、特立独行的处事方式。

    “哎那你是不是也觉得……刘大人是江老大人的人?以往的刘大人,可没看出来这么独性啊?”

    听到张巡检吐苦水的好友,压低声音悄悄问向他。

    张巡检给了对方一个眼神,让对方自己领会去。

    然后就带领兵士,按照刘承翰的命令,对那些学子们进行驱散和安抚事务。

    学子们听说还有个什么最终结果,知道他们闹得起了效果,便也都三三两两散去。

    而流言却有了个明确的指向,甚至有人还将这个局中局给排布了出来。

    由沈坚裕在朝中得罪人要被收拾开始,到江修博五十岁出头就突然致仕回乡。

    回乡次日散个步,就遇到林焕个小孩子揭穿桐油铺子的扣秤问题,江修博不但当场让铺子赔偿,还连夜将潘景案等一干官员给全部拿下!

    给安的罪名就是潘景安他们图谋要杀害江修博。

    却没人知道这件事有没有发生,也令人想不明白县令和县丞怎么会那么胆大?

    就算加上个前知府也不该有那么大胆子吧?

    而江修博也明明毫发无伤。

    世人也只知道其是被林焕个农村孩子所救。

    而因此腾出来的位置可不仅仅是召柏县县令,还有规州府知府的位置!

    沈坚裕就趁机离开聚城摆脱泥沼还手握了一方实权,刘承翰也从一个正六品的官员、摇身一变成了从四品的知府!

    这还是因为规州府只是中级州府,否则一任知府就是正四品实权高官!

    而为了回报林焕,自然就让林焕个过往有着斑斑劣迹的孩子飞黄腾达了嘛。

    也顺便宣扬了一把江修博知恩图报心系百姓的美名。

    否则:哪有十岁的穷孩子就下场考试的?还接连着拿下了县案首和府案首?

    虽说县案首被排下来了吧?

    但谁又能说不是沈坚裕担心事情败露、故意在遮掩一二的手笔呢?

    而听到这个局中局排布的人,无不深以为然、用力点头!

    尤其是身在官场之人,更是觉得这个局中局再合理不过。

    江修博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