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非得先吃饱了才会懂得思安稳。

    哪怕只是给他们看到了安宁的希望,他们也会愿意先勒紧裤腰带子保卫家园,也不会轻易就铤而走险上山为匪。

    骨子里,那是一条被逼着踏上的绝路,本能就有抗拒和厌恶。

    不过这个希望还是要减轻税赋先。

    像如今的规州府和玉州府,在刘承翰的治理下,田地税收等大大减轻。

    商税虽然也被减轻,但反而经商的人群更多,以量充能,完全不用再压榨百姓。

    当然了,前提是朝廷别再大肆增加税赋的额度了。

    只是这个话要怎么用文字形容出来、而又不会触及到朝廷的敏锐之处呢?

    “强兵以镇之、善政以抚之、教化以化之、联防以制之……”

    林焕从四个方面着手进行了解答。

    二百零七个字即完,誊抄到考卷上后再仔细检查一遍,不前不后的时间段里交了上去。

    考卷上的脚印没有影响到他的字迹,但依然扎眼得与别人的卷面格格不入。

    因为是当场批阅,无需誊抄员,也无需弥封。

    考生们将自己的考卷分别交给七位考官。

    考官们看过后就分别放置于自己案前。

    糟糕的、不过的、勉强过了的、通过的、精彩的……一一分类。

    这些会等考生们全部交卷完毕后,再由考官们交换着重复审阅再分类。

    若遇到有争议的,会挑出来最后七人一起讨论。

    学官大人接过林焕的卷子,二百多个字几乎一扫而过。

    看完轻轻捻了捻手指,再看了眼林焕,再看向了答题内容。

    这次用时稍长一些。

    眉头轻皱一息后,放在了通过的那一分类上。

    林焕和交完卷的考生们并没有离场,就站在一侧的等待区,拿着衙差们分发下来的馒头和水碗,边吃边盯着考官们阅卷。

    眼见自己的考卷被放在通过一类,林焕的心弦微微松了松。

    而等到首轮审阅过后,就将每个考区、每位考官分类出来的分别堆叠在一起。

    一撂撂放置到学官大人的案头上。

    由学官大人先从糟糕那一类开始看起。

    将有疑义的用红墨标个小圈。

    及至看完再全部传给副主考官刘承翰。

    刘承翰阅完后如果对学官大人标注出的无异议,就继续全部传下去。

    如果反对学官大人的看法,就用蓝笔画个圈。若支持,同样用红笔再画个圈。

    如此类推。

    超过四个红圈的考卷,会被重新分类再次进入审阅流程。

    看起来考官们阅卷的速度很快,实则为了保证公平,整个流程繁复得不行。

    林焕就盯着自己那显眼的卷子,看到第一轮复审时学官大人没有标圈。

    刘承翰标了个红圈。

    然后……

    每当下一位考官拿起他的圈子时,那犹豫纠结的眉头,都让林焕的心弦越绷越紧。

    任是此前他再有多么的坦然,哪怕被当众考校时的众目瞪瞪之下,都没有此刻对煎熬的感觉强烈。

    直到看见出现了五个红圈,他才咽下了口中已经化成水渣的馒头。

    他能进入下半日的复场试了!

    顺便瞟了眼高绍明似乎有些气急败坏的面色。

    江怀和高绍明,以及另外六十七名考生,也顺利通过了上半日的正场。

    而正场时压中题有多轻松,就在面对复场试时出奇刁难的考题有多紧张。

    【论德政之要】

    八股文本难,而这更是难上加难。

    答浅了肯定不过。但要答深了没准还会人头不保。

    谁敢非议朝政啊?

    还德政?指着朝廷官员和皇帝陛下的鼻子说教吗?

    林焕啃了会儿手指甲之后,提笔作题。

    破题:德政者,治国之本也。大荣之世,欲求社稷安稳,百姓康宁,德政不可不察。

    承题:夫德政,非独仁民爱物而已,乃上承天道,下应民心,以成国家之治。

    起讲:观今之大荣,四海升平,然不可忘德政之要。盖德政者,能使民有所依,官有所为,国有所强。

    入手: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德政之施,当以仁爱为本。

    起股:爱百姓则民归之,行仁政则国兴之。民为邦本,本固则邦宁。故德政之先,在乎爱民。

    中股:又当以廉洁自律,为官清正,则能服众。贪腐之风,不可不除;廉洁之德,不可不树。

    后股:且以公正为则,不偏不倚,方能得民心。赏罚分明,使善者得赏,恶者受罚。

    束股:如此,则大荣之德政可成,国家可长治久安,百姓可安居乐业。呜呼!德政之要,不可不重也。

    考卷交上去,林焕松口气,拉上江怀就走出考卷,不再担心考试结果。

    “我考得不错喔,如果我拿到了院案首,你猜我祖父会是高兴呢?还是郁闷呢?”

    走出来,江怀看着外头密密麻麻迎接考生们的亲眷们,没看到林家和江家的任何人,突然有些怪笑着道。

    林焕瞥他眼,“你很无聊吗?”

    “嗯嗯嗯,”

    江怀立刻将胖脑袋点成了小鸡啄米,追上林焕的脚步。

    “我本来就不用参加这些个考试,都是你们非要为难我。哈,等到我把你的名次抢了?看我祖父怎么说!”

    不知道这算不算一报还一报呢?真当他是笨蛋考不上啊?

    想象着祖父届时会有的脸色,怎么感觉越来越高兴呢?

    “回家好好睡一觉吧。”林焕头也不回地道。

    江怀却不消停,手不闲脚不闲嘴也不闲。

    “嗳你怎么总是跟我大哥似的?你活泼点儿,有点儿少年郎该有的样子好不好?”

    “我们是踏风的儿郎,自由自在随意驰骋,轻松快乐无坚不摧……”

    林焕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

    回去客栈,家人们都在等着他。

    倒是都没有以往那般焦虑,父亲甚至还坐在桌边学习着如何品茶。

    母亲见他进来,关切地打开桌上热好的饭菜。

    及至他用饭时,才问了他一句题外话。

    “今日刘夫人带我们去看了处院宅。三进的,内里都很齐全,价格便宜且离着府学不远。你看我们是买下来还是暂时租赁呢?”

    林焕毫不犹豫地回答:“买。”

    此次无论他能不能上榜,都对秀才功名没有影响。之后他就会转入府学。

    “那咱们在县里的宅子要怎么办呢?赁出去吗?”母亲又问。

    林焕一骨碌喝下碗里的汤,才再回答。

    “以后我们搬走空出来的宅子,就留给族学里出来考试的学子们暂住吧。”

    “再采买稳重的老仆日常里负责看守和打理。”

    祖母闻言叹了口气,放下正在缝制的秀才长衫,小声嘟囔了句:“也不知最终会安定在哪里。”

    林焕正准备扒饭的筷子顿了一下。

    然后笑了笑,埋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