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分上中下,下中有一定的自我管辖权,在个别事务上也受上州府的管辖。

    标州府就是西南区域的上州府。这日,知州大人迎来了朝廷特别委派的巡抚昌安轩。

    而当晚,昌安轩就在下榻的驿站接到了密报。

    “关老秀才的家中有禁书?”昌安轩的小胡须被震得抖了抖。

    有些文人出于对朝策的不满,总爱拐弯抹角地写文或作诗抨击。引来一些相同心思的人抄录就形成了散布。

    一旦被人告发,牵连甚广、后果惨重。

    十年前就有这么一桩,当时朝中近三成的官员都万劫不复。

    而这封密告里说的禁书,正是当年引发那起事件的【观宏论】。

    “居然有人的胆子这么大,还敢私藏这本书!”昌安轩气愤之余又有些头疼。

    查吧?拔出萝卜带出泥,最后会牵连到谁?谁都无法预料。主要没功还拉仇恨。不查吧?谁再转身告他个失职?那他就先得带上全家去死上一死。

    “大人稍安勿躁,不若就由属下先悄悄去查探一番再作决断?”忠心耿耿的师爷建议。

    昌安轩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你去吧,如果当真有查到,当即焚毁并把他全家送去远处。记得问下他还有谁家私藏,一并如是办理。”

    师爷领命而去。

    几个时辰后就回了来,禀报道:“关秀才举发了江修博。”

    睡得正迷糊的昌安轩瞬间清醒!

    “有点儿太巧了吧?”

    他披衣下床,在屋中来回踱步。“观宏论事件已淡出人们的视野,那样惨烈的后果不会有人再明知故犯。”

    “本官才巡查到标州,就冒出那么个关秀才。再由其牵扯到了江老致仕……本官怎么觉得这就是个局呢?”

    “你可有详细问过关秀才?”

    师爷连忙躬身应有。“他说与江氏族人江坚伟交好。二人一次醉酒后他泄漏了私藏之事。江坚伟也因此透露出江老致仕那儿也有。”

    昌安轩微敛了双目。

    在屋中又踱了十几圈后问道:“那书你烧了?”

    “不曾。”

    师爷连忙摇着头从怀里摸了出来,“属下也觉得此事怪异,便将其悄悄带了回来。关秀才以及知情之人属下已经处理。”

    “嗯,办得很好。”

    昌安轩展开笑颜,“看来是有人想送功劳给本官,咱们收拾收拾启程吧,去规州。”

    这种事情只要有人举告,连搜不搜得出实证其实都没那么重要。否则以往怎么会牵连那么广呢?

    ……

    林焕那边。

    他在舒泰的褥子下面发现了五张纸,其上是他自己的笔迹,所作貌似也是他自己的文章。

    林焕却不敢大意,拿着就去找了正在河边烤鱼的三位好友。

    先递给了沈允。“允兄你先看看这个,我敢确定与我本来的文章不同。”

    说着才看向舒泰,“从你的褥子下面找到的。”

    舒泰怪叫一声:“我可没干过!”

    “知道,”林焕一点头,“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只是改动这几处再藏到你那儿?究竟有何用意呢?”

    “我看看!”舒泰急得鱼也不烤了,跑过来抻着脖子和沈允一起研究。

    林焕则背诵出自己写的原文。

    【心忧家国,心怀社稷。观科举选才,似有仍可完善之处,盼能更精准择贤。思及百姓诸事,愿能愈趋普惠,使有才者尽展其能。吾等当奋力学习,翼以微末学识,为家国献力,祈大荣繁荣昌盛。】

    被改成了……

    【心忧家国朝,心怀社稷腐,科举选才弊,似有仍可完善之处,盼能更精准择贤防朽。思及百姓诸事天,愿能愈趋普惠子,使有才者尽展其能免昏。吾等当奋力学习除馈,翼以微末学识奉太,为家国献力求平,祈大荣繁荣昌盛继!】

    沈允攥紧了手中的折扇,云淡面色瞬变铁青。“几个字一添加,犯了死禁!”

    舒泰也只觉头皮发麻。

    他不敢置信地抢过那几张纸反复细看,“可这分明就是林焕的笔迹!张亭制想通过我陷害林焕?”

    几人都不敢想像如果没有被林焕及时发现……

    连江怀个小胖子都听懂了。

    “林焕会死,林家九族会被抄斩,我江家,你沈家、舒家,还有……”说不下去了。

    林焕深吸了口气,从舒泰手里抽过纸张,盯着那两句话。

    “模仿我的笔迹一点都不难,我可算是知道丢失的废纸哪里去了。”

    “既然有人提前设了这么一局,相信绝对不仅仅只有这么一步。咱们还是再回去仔细检查一下,并向夫子告假,回家再找找,然后到我恩师那儿会合。”

    因为涉及违禁类会导致后果严重,实际上查证的流程也相当复杂,并非一人之言就能断定。

    除非有谁痴蠢到大剌剌明着书写,比如这篇添改过的文章。

    可林焕一向着文谨慎,如果单只拿出这么一篇,但凡查察的官员带点儿脑子,再找几位名士大儒鉴别字迹,都不会轻易相信。

    敢设计出如此毒辣之计的人应该还有后招。

    几人立刻先回去宿院和家中仔细检查,又找出来六份,甚至宿院内的树上都有,也全都是林焕的字迹。

    聚到江修博那儿说明情况后,江修博虽然也面色沉重,但还是安慰了几人不必忧心。

    “如此简单的诬陷手段着实拙劣,林焕你保持书写习惯莫变,否则鉴定笔迹时反而会更说不清楚。”

    江修博说着问向江柏:“我江氏族人可有谁不太正常?”

    江柏摇了摇头。

    族里几百号人他没有个个儿都记得清楚。

    “倒是最微末的那支里,有个叫江坚伟的,听说好赌赢了钱,没打招呼就自顾自搬离了召溪县。”

    江修博闻言摆摆手,听过就算。

    一个家族良莠不齐,关照不到也是有的。他也不会去阻碍别人自寻生路。

    “老太爷,还有一事。”

    江柏想到了一事,凑前两步低声禀报道:“昌安轩任了巡抚一职,听说已到标州府。”

    江修博靠进椅背闭上了眼睛。

    几息后吩咐道:“勒令族人安份些,别让昌安轩抓到什么把柄。”

    昌安轩是太子的人,此次突然被任命为巡抚,还直接就奔着西南区域而来,绝非善茬。

    “恩师,您说昌巡抚的到来,会不会和学生的文章被改有关?”林焕思及此问出。

    江修博轻轻颔首。

    “肯定有。这样吧,你重新写篇原文,再把文章放回原处。别的都焚毁。对了,有找回这篇思国的原文吗?”

    江修博其实更想说:你没事写这种文章作什么?这本身就挺敏感的。

    林焕低下头,“学生只是有感而发随手写下,本当成废纸收存起来……”

    没想到会丢,还正好丢的是那篇。

    “静观其变吧。”江修博叮嘱一句就让孩子们散去。

    他自己则在闭眼坐了一会儿后,起身去了自己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