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部内的差役、杂役、厨娘等等底层之人,俸禄那些都是由各部自行承担。

    这类人的数量,自然是越少越好。

    但又因为需要,所以基本都是最低限度的安排。

    当然,名额有限,为此抢破头、走关系的也大有人在。

    于是安排好了,也都平衡了。

    本来一切运转得好好的,突然让工部这么一搞,就会平白空闲出来不少人手。

    往哪放?一个萝卜一个坑。

    辞退吗?人家进来的时候可是花了些代价的。

    就这么无缘无故地突然就把人给撵走了?会闹出来的。

    “依本官看哪,你们工部的人才是闲得可以。”

    “就是,尽给我们添乱了,还嫌我们不够忙吗?”

    “罢了,既然你们非盯了那些小钱钱,不如这样吧,我们各部别的垃圾不少,正愁收垃圾的人手不够,交给你们?”

    “哎本官看这个主意可行!”

    “可以可以,我部的垃圾也经常是得不到及时的清理。”

    “……”

    各部尚书都站出来发话了,各部的个别侍郎自然也站了出来。

    郭锡一听这些话,照着吏部左侍郎的脸就打了过去!

    他与对方平级,打了白打。

    不知道的都以为朝会是多么正经严肃的地方。

    但其实正经严肃的时候相当正经严肃,不过吵吵争争是必须必的事情,也经常上演全武行。

    郭锡四十来岁,又经常搬搬抬抬做体力活。打不过武将,他自认还是拿得下别部的文臣。

    吏部左侍郎猝不及防之下,挨了重重的一拳。

    “哎哟”痛呼一声,就与郭锡扭打至一处。

    顿时拉架的打架,边拉边打的边打边拉,气咻咻呵斥有辱斯文的人气咻咻的,看热闹的看热闹……

    这要让外人见到朝中重臣、居然有如此街痞的一面,估计打死都不会相信。

    老皇帝是见惯不怪,就是感觉有点儿莫名其妙。

    什么时候他的国库缺钱缺的……

    需要工部捡垃圾才能研制器具了?

    他看向了嘉王,交给其处理。

    嘉王其实早就想站出来了。

    但是具体的要怎么处理,他没有经验……

    “咳咳”两声,嘉王让禁军们将混乱成团的人都给拉开。

    然后双手负背,立于玉阶正中,面对朝臣们。

    “无谓的争端伤情份。本王决定:每月拿出自己的一半俸禄,交给工部。”

    瞧,本王多大气!

    为了不让你们胡争乱吵伤了感情,也为了支援国朝安稳,本王愿意省吃俭用,资助工部。

    这下你们能消停了吧?

    大殿内,忽然就安静下来。

    房继武低了低脑袋,无声地叹了口气。

    让嘉王这么一搞,那他们这些朝臣们,岂不是也要捐出三成的俸禄给工部?

    虽然他们的收入里,俸禄是占比最少的部分,但苍蝇蚊子也是肉啊。

    而且捐出去了,会让外人怎么说?

    “哟,你们的俸禄都不剩多少了,怎么养活得那么大一家子人啊?还天天喝花酒吃狗肉的。”

    这不找查呢嘛!

    嘉王还是太嫩了啊。

    房继武感觉自己的前途,也不是之前想像得那么把稳了。

    而就在嘉王以为殿内的安静,是被自己的伟大壮举给震惊所致时。

    有朝臣终于忍不住反对出声。

    “嘉王爷……微臣就指望那点儿俸禄过活了。还是让工部回收废纸吧。”

    “微臣附议!”

    “微臣附议!”

    “……”

    突然之间,就齐齐统一了口径。

    嘉王愣了又愣,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一时白净的面皮都有些胀红。

    “不是,你们听本王解释!本王只是想自己捐献而已!”

    你们这些蠢才,别破坏了本王的光辉形象啊!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属于他阵营的人,个个儿低垂下了脑袋。

    老皇帝拍了拍龙案。

    终于吐了金口。“就依工部的意见办理吧。各部自己掌握,如有泄密之事发生,必被追究。”

    收吧收吧,想怎么收就怎么收。

    各部:“……”

    得了,叮嘱下面的人谨慎些着,该泡水的泡水,该扯碎的扯碎。

    至于多出来的人?

    都去帮工部搬运吧。反正工部也没有那么多的闲人。

    事情就这么绕了一个大圈儿后,解决了。

    郭锡下衙后,只扬着个下巴,志得意满、很随意地跟自己儿子说:“小意思。为父的一提,陛下就通过了。”

    “父亲您真厉害!”郭飞贤用力夸赞。

    然后转头就像出了笼的兔子一般,找林焕去了。

    却不知道他那很厉害的父亲,在他跑没了影之后,将自己关进书房,破口大骂了不知道谁半个时辰。

    林焕已经收到了消息。

    不过,看到郭飞贤这么高兴,这么有成就感,林焕也很捧场地夸赞了一番。

    然后拉上他和来报消息的舒泰,去请冉司仓喝了顿酒。

    林焕收废纸还有一个目的……

    此前他在仓库里发现了不少旧书。

    那些都是再次被修正后废弃了,又不合适焚毁的。占了仓库近半数的位置。

    “林修撰你要那些做什么?不太好办啊。”

    冉司仓听林焕说想要那些,吃惊一瞬后,感觉这酒都有点儿喝不下去了。

    舒泰一把按上他的肩膀。

    “我说冉老哥儿,堆在那里也是发霉长虫。那些废纸都允许工部收走了,那些个旧书……”

    “难不成你想自己攒着卖钱?那妥了,你卖给我们,我们还自己负责拉走。”

    冉司仓:“……”

    他侧了侧身子,没有回答舒泰,而是再次问向了林焕。

    “你究竟想要那些做什么?”

    林焕察觉到他话里有话,便也不瞒着了。

    “送回西南,给人当字帖。”

    史书都严格要求了格式。和考卷上的差不多。

    每页纸张上都印有红蓝条格,考卷上是每页二十个字,史书的纸张因为更长一些,每页是五十个字。

    字与字之间,都有空档。

    可以让贫寒学子们照着写也好,仿写也好,盖习也好,都成。

    毕竟那些可全是翰林编撰们的字体,而且是非常统一的小楷。

    再加上其中的内容学识……

    林焕的恩师如果不是江修博,只怕他直到进入翰林院,才会发现自己没学的还有多少、没见过的字体还有多少。

    这些,对于西南,不是,是全国朝的贫寒学子们,都是异常珍贵的宝贵知识。

    还一举数得。

    当然,还是得从西南开始。

    只是林焕不好直接就打那些书的主意。

    没被焚毁还被收藏入库,总有这么做的理由。

    他才想借着回收废纸的机会,打开这个契机。

    冉司仓沉默不语。

    林焕也没再催促,抬手推下舒泰还搭在人家肩膀上的手,偏头和舒泰以及郭飞贤说起话来。

    好一会儿后,冉司仓终于有了动作。

    端起酒盏仰脖倒下,带着股子豁出去了的劲头儿道:“成!”

    什么理由都没说。

    林焕就好奇了。

    “冉司仓,你究竟有何难处,不妨说说?”

    林焕可不想逼得人家抹了脖子。

    “是这样的……”

    冉司仓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解释。

    “其实林修撰你也知道,那些本来应该有好多,只怕是十个仓库都堆放不下。”

    林焕点头。

    他也为那个数量感觉到有些奇怪。

    就算那些是印刷版前的最后修正版,因着出错部分已是极少,那数量年复一年下来,也不应该只有那么少少。

    “别的官员拿去了呗。很多人需要的。”

    冉司仓终于道出实情。

    “那种已经是最后一版的手抄版,比推向外界的印刷版其实要更加珍贵一些。”

    “林修撰你想拿了去给贫寒学子们当字帖,别人也想拿了给自家后辈们学习和练字。”

    “买的印刷版多贵呢?还限量,还不准在上面涂涂改改。”

    “坦白讲……下官也是收了些好处,然后……”

    冉司仓坦诚地揭了自己的老底。

    林焕听得出来,那些其实也是被人给订走了。只等时机合适,再来运走。冉司仓不好食言而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