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穿了琵琶骨的那晚之后,

    许知秋内景中的那本天书,显化出了第二门手段。

    《擤气》

    擤气一词,原指八极拳独有的吐气发声之法。

    吐哼哈二字,配合脏腑震荡,从而使内炁下贯,震慑生灵。

    而这里的擤气,却是近似于《封神演义》中的哼哈二将:陈奇,郑伦的能力。

    ——哼哈黄白二炁出,见者魂魄自消散。

    这门手段若使精了,吐“哼”字可开碑裂石。

    吐“哈”字可震慑生灵,

    若将贴近了施展,还能将敌人的灵魂暂时轰出体外。

    保身护命,皆不在话下。

    ………………

    “认识了怎么久,奴还不知公子名姓……”

    渠娘照例为他做着药浴针灸,时间已过了四天。

    得益于药性相助,许知秋恢复的很快,伤口已结痂了。

    且体内阳元愈发充盈,气血日益蓬勃。

    这具年轻无漏的肉体,几乎达到了极阳之状态。

    这正是她们所期望的。

    猪养肥了,就差不多该宰了。

    今天一早,欲宁儿来通知了。

    三日后,子时三刻。

    借至阴之天时,至阴地气,将许知秋这至阳之炉鼎,化为宝药。

    据说吃了他这颗“药”,理论上能为三妙仙子增长一甲子的修为。

    “你我不过萍水相逢,知道了名字又如何呢。”

    浴桶的边缘楔有一圈铜钉,许知秋借此打磨着一面铜镜。

    铜镜尺寸较大,质地却很轻薄,

    且已经他被磨得更薄,仿佛上手一掰就能弄弯似的。

    由于肩胛骨受限,他打磨得很艰难。

    “公子此言差矣,知晓了姓名籍贯,若公子有遗言交代,或是传声带话,奴就能为您去办了。”

    渠娘的语气很认真。

    这几日以来,她虽努力表现的和往常一样,但多少还是流露出几分沉重。

    “无根浮萍,哪有什么遗言交代?”

    许知秋轻笑,没有接受她的善意,继续打磨着手里的铜镜。

    忽的,有些迟疑:

    “欸,不过倒真有句话,是想留给你的……”

    “留给我?”

    渠娘有些惊讶,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一睁。

    她伺候了这么久,这还是许知秋第一次主动想对她说点什么。

    “公子有何教诲?”

    “我哪配教诲谁?不过是些心里话……你能听进去我固然高兴,如听不进去……当成耳旁风也无妨。”

    许知秋对她的态度少见的温和,或许是因他这几日下来,摸清了渠娘这个人的底色。

    渠娘静静听着,许知秋缓缓脱口而出:

    “一世为人不易,别把后半辈子扔在这儿,你跟她们不是一类人。”

    他转头直视着渠娘,以恳切的语气:

    “找机会离开这里吧,寻个安生去处,安生的活下去。像个普通人那样堂堂正正……”

    ………………

    合欢掌门的寿诞之期将近,

    宗门上下充斥着热闹的氛围,遍地铺红挂彩,十分喜庆。

    就连宗门最底层的侍女们,都勤打扮了些,或是抹上了贵重的胭脂,或是掏出了平时舍不得穿的霓裳。

    梳妆台前,

    以净水敷面,褪下脂粉,露出眼角细密的皱纹。

    没几人知道,所谓“渠娘”不过是个化名。

    她原生于官宦人家,幼时生活富足,无忧自在。

    十二岁那年,一场兵灾横压下来,摧垮了朱门。

    至此满堂公卿子弟,沦为贱民。

    数年颠沛流离,褴褛求生,身边的亲人越来也少。

    最后一家人饿的实在活不下去了。

    为了能吃口饱饭,父母将她卖给大户为奴,抵了区区几袋米粮。

    自此,与生身父母一刀两断,再无音讯。

    因少年时颇有姿容,不免招惹蜂蝶。

    却没等过一年半载,便被主母所妒,遣恶仆污了她的身子,又将她贱卖入青楼。

    她曾求神问卜:自己明明一心向善,从无害人之心,何以如此福薄?

    神婆义正言辞的告诉她:似她这等青楼女子,命格本就轻贱,不过造化使然罢了。

    她不相信,但却无法反驳。

    十六岁那年,她生过一个儿子,不知是哪个风流客的种。

    刚生下就被老鸨抢走,溺死在了护城河畔……

    她哭了好几天,就同之前一样,逆来顺受了。

    后来机缘巧合,入了合欢……

    合欢虽是魔道宗门,却不妨给她这个蝼蚁提供一个安身之所,

    供她一餐饱饭,一夕安寝。

    当然,除了生而为人的尊严。

    就如她眼前的人生,

    或许那天一时不慎出了错,被鞭刑致死,就是她的结局了。

    合欢所做的是什么造孽勾当,她无疑是清楚的。

    毕竟出身世家,知书明理。

    不同于这里的其它侍女只为活着,哪怕浑浑噩噩、为虎作伥也无妨,

    她是少数敢于“冒出水面呼吸”,思考对错的人。

    生命本质是一场体验,

    好或不好,悲惨或幸福,皆不过如此。

    但以她的根器,也仅止于此了。

    纵观这一生,不过是随波逐流,被动接受。

    一个柔弱女子,根本没有改变的力量。

    也正因“知而不达”,她活的比旁人更多了几分苦恼。

    ……

    她对镜梳妆,描柳眉,叩丹唇,动作一丝不苟。

    但在心里,却搅动着涟漪。

    思索着许知秋对她说的那番话——

    “离开么……”

    合欢虽为魔道宗门,却也没有许进不许出的规矩。

    况且她不过是个底层的侍女,多一个少一个都无足轻重。

    但是,

    “离开后,我又能去哪呢?”

    命格轻贱之人,也配有光明正大的容身之所么?

    也配光明正大的活着么?

    她从梳妆台的底部,取出一个覆满尘灰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湛青色的丹药。

    此为入阴丹,

    女子食之,必阴盛而毙。

    据说,非但能死的毫无痛苦,还能焕发逝者生前的最美的模样。

    颇为浪漫。

    此丹是她机缘所得,珍藏了多年。

    只待哪天终于受不了这浑浊世间,凭此撒手去了。

    此时拿出,却并非是自己想吃了。

    盖因,

    此丹于男子食之,可逆转经络,化阳为阴……

    此时四下无人,她对着那丹药喃喃自语:

    “我知你宁死也不愿成全了她们,那就,赠你一个‘顶天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