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晋江文学城首发

    一直回了东宫,明婳都没和裴琏再说话。

    采月和采雁见她一脸不高兴,心中都奇怪。

    太子不是还转道西市给娘子买了羊肉酥饼么,娘子怎么气咻咻的?

    闹别扭归闹别扭,夜幕降临后,裴琏还是来了瑶光殿。

    已经是大婚的第三夜,夫妻俩却还未圆房。

    既然这事是必定要做的,拖拖拉拉并非裴琏的处事风格。

    是以待宫人告退,看着拔步床上那个裹紧锦衾只给他留了个背影的太子妃,裴琏走到榻边坐下,又抬手掰过她的肩。

    明婳挣了两下,但她那点力气在身强力健的年轻男人面前完全不够看。

    最终还是被掰了过来,右肩被男人宽厚的大掌牢牢按住,仿佛将她钉在了床榻上。

    感受到那隔着薄薄布料袭来的惊人热度,明婳眼睛瞪得溜圆:“你做什么?”

    “今日可适应好了?”裴琏垂眸:“若适应好了,便将礼数做周全。”

    明婳原以为他主动拉她,是要和她说软乎话道歉。

    从前她在家闹别扭了,哥哥姐姐都会主动哄她:“好了好了是哥哥/姐姐不对,婳婳别生气了。”

    明婳都想好了,只要裴琏哄她一句,她就原谅他,可他却……

    “我们不是在吵架吗?”

    明婳蹙眉,闷声嘟囔:“吵架还能行那种事么?”

    她虽没做过,却知那事常被称作“鱼水之欢”、“床笫之欢”,既然是“欢”,那肯定得高高兴兴才做的。

    可他们现下还在闹别扭呢。

    裴琏看着掌下的少女,她姝丽眉眼间透着稚嫩,眼神却无比认真,当然,还存了一丝委屈的愠怒。

    明明已及笄,言行举止仍是一团孩气。

    或许她本该在家中留到十七八,再嫁给一个门当户对,同样不需肩负责任、只需安乐享福的世家幼子。

    却这样小,送入东宫,成了他的妻。

    将来,还要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默然良久,裴琏收回叩在她肩头的手,“睡吧。”

    那结实的热意陡然挪开,明婳顿了下。

    待看到他面容平静地侧身脱鞋,明婳便知道他是不打算和她行礼了。

    只是,他刚才静默的片刻在想什么呢?

    思忖间,裴琏已放下幔帐,床帷间霎时昏暗下来。

    他躺上床,明婳往里挪了些。

    两人并肩躺着,明明这样亲近,帐内却无比安静。

    明婳睡不着,仍琢磨着他在马车里为何突然沉下脸,想他会不会因为她的不配合而生气?

    冷不丁,身侧响起男人清冷的嗓音:“你是自愿嫁过来的?”

    明婳愣了下:“什么?”

    裴琏道:“赐婚圣旨并未指定太子妃人选。”

    原来他是问这个。明婳恍然:“算是自愿的吧。姐姐以后想去西域,还想坐大船去琉球、暹罗,家里能嫁的就只剩下我啦。”

    裴琏:“……”

    明婳也意识到“剩”这个字不大好,好似家里挑了个最差的来敷衍皇室。

    她忙补道:“虽然我算学经商比不得姐姐,但我也挺聪明的,学东西特别快,不信的话……殿下找篇文章让我背?”

    裴琏道:“文章不用背。”

    明婳刚要松口气,又听他道:“明日孤会给你寻位教习嬷嬷,教你宫规礼数。”

    明婳:“啊?”

    裴琏:“怎么?”

    明婳:“……”

    虽然很不想学,但方才是她主动自夸,现下他真给她布置任务了,她若推却,岂非是自打嘴巴了。

    “好吧。”明婳蔫蔫应了声。

    忽然想到什么,她翻过身,被子下的手往身侧小心翼翼探去。

    先是伸出一根小拇指,待碰到那只修长温热的大手,对方似是顿了下,却没推开。

    明婳胆子便大了,勾住那根长指:“太子哥哥……”

    轻轻软软的唤声,深夜猫叫似的,挠得心里一阵痒。

    裴琏唇角微绷:“还不睡?”

    明婳道:“哥哥,我们和好,不吵架了好不好?”

    裴琏顿了顿。

    大半夜勾住他,竟是要说这个。

    结实的胸膛呼吸起伏两下,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孤本就没有与你吵架。”

    “那你在马车里突然不高兴?”

    “……”

    裴琏不想再提那事,衾被里的大掌捏捏她的手:“明早孤还要上朝,睡觉。”

    明婳:“哦……

    只他还捏着她的手,全无松开的意思,所以她是抽回来还是不抽呢?

    没等纠结出个结果,她先把自己想困了,稀里糊涂睡了过去。

    翌日早上,明婳醒来,身边照常没了人影。

    她也习惯了,刚准备梳妆打扮去给太后皇后请安,两宫却派了人传话。

    慈宁宫道,“太后晨间要礼佛,让太子妃不必每日请安,每月初一十五请安便是。”

    永乐宫道,“皇后喜静,太子妃每月初一十五给太后请过安,再去永乐宫请安便是。”

    这样一来,便不用每天早起了!

    明婳高兴地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滚,又把帐子一拉,欢欢喜喜睡了个回笼觉。

    只是睡饱吃足后,看着偌大一个清冷宫殿,不免生出一种空虚之感。

    午后冗长闷热,她身着轻纱夏衫,斜靠在榻边喃喃:“也不知道这会儿哥哥姐姐在做什么?”

    采月给她捶腿:“昨日不是才见过吗?”

    “昨日是昨日,今日又没见到。”明婳叹气:“我想姐姐了。”

    两人娘胎里就挤在一块儿,打小就形影不离,便是偶尔会分开,因着知晓对方很快就回来,也不觉有什么。

    可现在……

    她在宫里,姐姐在宫外,明明都清闲着,却隔着一堵宫墙不得相见。

    “我能去找姐姐玩么,或者把姐姐叫进宫里陪我?”明婳问。

    采月采雁对视一眼,低声劝道:“昨日才回门,今日又将大娘子召见宫中,未免和娘家走动得太频繁了。”

    明婳道:“那是我亲姐姐,我和我姐姐走动频繁,不是很正常?”

    采雁道:“娘子您如今已经嫁人,不单单是谢家娘子,更是皇家媳妇了。”

    采月也点头:“是啊,您如今是太子妃,一言一行许多人看着呢。且忍一忍,过个几日再请大娘子来东宫做客,也免得叫人非议。”

    采月采雁皆是自小在明婳身边伺候的。

    原来明婳身边有四个一等婢女,知晓她要嫁来长安后,另两个不愿背井离乡,便留在了北庭。

    采月采雁因着肃王夫妇对家中的恩情,甘愿追随明婳来长安,还在肃王妃面前自梳明志,表示终身不嫁,一生效忠。

    现下听着她们二人语重心长的劝慰,明婳并非不明事理,只是心里不免郁郁。

    嫁人实在好无趣,血脉相融的嫡亲姐姐一下子成了娘家亲戚。

    正打算支起窗户透透气,竹帘才掀起一截,窗外冷不丁探出个乌黑的影儿。

    “妈呀,大耗子!”

    明婳吓了一跳,猛地甩下帘子。

    殿内宫婢们也都花容失色:“哪儿?哪儿有耗子?”

    有胆大的宫婢抓起鸡毛掸子就要打耗子,帘子掀开,陡然惊住:“公主殿下?”

    窗外那突然探头的并非什么黑毛大耗子,而是偷偷溜进瑶光殿的长乐公主。

    待宫人将小公主领入殿内,明婳看着这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子,一头雾水:“阿瑶妹妹,你来了怎么不进殿,站在外头不热吗?”

    长乐公主裴瑶不说话,只睁着一双黑溜溜眼睛打量着这位嫂嫂。

    上回没瞧太仔细,这回却瞧得真真切切,乌发云鬓,冰雪胜雪,当真是人间殊色。

    她算是明白为何父皇一定要从北庭给哥哥挑媳妇了。

    放眼整个长安城里,的确挑不出一位比这位新嫂嫂还要漂亮的小娘子。

    “阿瑶妹妹?”明婳轻唤,瞥过小公主鼻尖的细汗,“你看你热的,坐榻边喝杯乌梅饮子吧。”

    裴瑶也没拒绝,在榻边坐下,见明婳还盯着她看,她抿了抿唇:“我是偷跑出来的,所以没让宫人跟着。”

    明婳微怔:“你这是逃学了?”

    裴瑶小脸一红:“我才没有逃学。”

    明婳:“那为何说是偷跑?”

    还顶着正午大太阳,从内宫跑到她的瑶光殿。

    裴瑶揪了揪裙摆,不好意思说她是对明婳这位嫂嫂太好奇了才跑过来。

    永熙帝和皇后膝下唯有一双儿女,太子和公主相差近九岁,幼年兄妹俩还算亲近,但随着年纪增长,太子忙于政务,母后又被父皇霸占着,裴瑶在宫里越发孤单,直到许兰君进宫伴读,才稍微好些。

    她之前一直盼着许兰君能成为她的嫂嫂。

    没想到父皇一道圣旨,竟从那个偏远苦寒、冰天雪地的北庭给她选了个嫂嫂。

    对此裴瑶其实是不大高兴的,她觉得兰君姐姐就很好,才不要其他嫂嫂。

    直到那日在御花园见到了明婳。

    她是那样的漂亮,阳光下明眸流转,娇靥生辉,叫人挪不开眼。

    裴瑶与裴琏不同,人和物,她都喜欢漂亮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冲着明婳那张脸,她的心就偏了。

    她想与这位漂亮的新嫂嫂亲近,又怕日常与她形影不离的许兰君伤心,这才趁着许兰君午睡,偷溜过来。

    没想到一来就被逮住了。

    裴瑶垂着小脑袋,心里很是尴尬。

    忽的一阵柔柔的香风袭来,她一抬眼,便见漂亮嫂嫂拿着帕子凑近,替她擦着细汗:“阿瑶妹妹,你也和太子哥哥一样不爱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