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邀功,儿臣只是陈述战况罢了。”

    秦云的心里涌起一阵寒意,对父亲是彻底的失望了。

    凉帝看到儿子这件破旧战袍,非但没有勉励关怀,反而阴阳怪气,指责自己“邀功摆好”。天下竟然有如此凉薄寡恩的父亲?

    “礼数之事,暂且放下。都道是君无戏言,朕下了十二道金牌,太子才姗姗来迟。敢问我儿,身边精兵悍将云集,半个大凉王朝都在你脚下,不把我这个父皇放在眼里对吧?”

    凉帝的笑容当中满是嘲讽揶揄之色。

    “儿臣连夺了几座城池,和北莽军队正呈焦灼拉锯之态,若是贸然撤退,必遭掩杀。到时候非但大军不能保全,儿臣也不能再见父皇之面了。”秦云解释道。

    “哼,强词夺理,你根本就没想过要停战吧?此番若非交战不利,你能到金陵来?太子若是跟北莽蛮子相约停战,北莽又怎能掩杀于你?”凉帝冷冷的驳斥道。

    秦云心里一咯噔:父皇只知道紧紧把握皇权,颐指气使。对于行军打仗之事,几乎一窍不通。“兵不厌诈”的道理,更是想不明白。

    当时自己跟北莽大军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状态,即便自己真的给合撒儿或左贤王送去停战书,人家也只会当做是缓兵之计......

    反正也解释不清楚,秦云干脆闭嘴不答,只道了声“惶恐”,垂首下跪。

    “哼,起来吧!虽然你有抗旨不遵之举,毕竟是领兵在外,多有功勋。如今还能老老实实的来金陵见朕,足见忠孝之心。”

    秦云本以为会迎接凉帝的雷霆之怒,没想到,凉帝的声音竟然缓和了一些。

    悄悄抬头看去,凉帝的面色依然冰冷,只是眸子里的不悦之意已经散去一些。

    凉帝这个君主,权欲很重,心里对太子秦云又是嫉妒,又是害怕。如今见他老老实实归来,应是没有谋反之意,怒气其实已经消散了大半。

    更何况太子夺取了数州之地,此后若是再跟北莽蛮子谈判,手里可就有不少筹码了,大概率不用再缴纳高额的岁币。这样一来,朝廷的财富就能保全,自己也能省下钱来,修建新的宫殿和皇家花园。

    毕竟是亲生儿子,给个台阶下算啦。

    只不过从今以后,不能再让太子带兵。只给他安排一些轻松闲逸的差事,免得他威望愈来愈大,最终把自己这个当皇帝的彻底压倒。

    “太子虽有抗旨之举,既能来金陵面君,足见孝心。惩罚嘛......就罚他一年的俸禄吧。”

    凉帝轻松的摆摆手,发下一道命令。

    君威难测啊!

    众臣看到凉帝的巴掌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心里都有些吃惊:本以为秦云触怒凉帝,储君之位难保,难道凉帝并没有再深究太子之过?

    “谢主隆恩!”

    秦云松了一口气:本以为自己此次来到金陵,重则被圈禁,轻则也要废掉太子之位。没想到抗旨之事就这样轻轻掀过去了?

    三皇子秦潇心里焦急,又不敢表现出来:父皇今天怎么变的宽厚了?若是扳不倒秦云,自己就没有指望觊觎太子之位。

    实际上,凉帝生性凉薄,爱的只是皇权,对几个儿子并没有多少父子真情。

    他早就想废掉秦云太子之位了,怎奈太子并无大错,且屡败北莽,在大凉军队和江湖威望素著。若是将他拿下,只怕军心民心不稳,反而影响自己的皇位。

    与其如此,倒不如卖太子一个人情,掀过这一页算啦。反正在这金陵城内,太子只是自己掌中之物,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还有两件事情。一是派出使团,跟北莽蛮子和谈,既然我们手里有阳州、朔州等地,那就是腰杆子硬起来了。既有筹码在手,岁币之事,可以少付或干脆不付。”凉帝龙颜大悦,很是开心。

    “陛下英明!”

    “天佑大凉!”

    不少臣子开始拍马屁。

    秦云皱眉: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阳州和朔州,竟然被当做了谈判的“筹码”?

    本想反驳,又想起了易先生教过的“能屈能伸”四个字,只能强忍火气,默不作声。

    “另一件事,就是太子来到金陵,应当为他修建太子府,规格一定要高!太子为国出力,如今也该着享受享受了。”凉帝又发了一道命令。

    表面上是爱护太子,其实只是想打造一座富丽堂皇的牢笼,将秦云牢牢的掌控在金陵,掌控在自己手里。

    “父皇,如今北境遭受兵革之祸,黎民百姓流离失所者极多,不宜大兴土木。只需买下一座宅子,修缮一番,权当太子府即可。”秦云拱手劝谏道。

    “呵呵,太子仁厚,朕心甚喜。”

    凉帝嘴里夸赞太子,心里却在暗暗发火。

    自己早就想在这江南温柔之乡,金陵城内,新修一座规模巨大的皇家园林了,只待和北莽的和谈结束,国中再无战事,即刻动土。

    太子这一句话,倒是把大兴土木的口子堵上了......只不过太子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倒也无法反驳。

    “太子殿下功在社稷,陛下这也是好意,何必推辞?”

    秦云的耳畔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扭头看去,却是御史中丞范文成,一身官服,手捧圭臬,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叛徒!你怎么在这里?”

    秦云的眸子里杀意弥漫。

    “太子勿惊,此事一言难尽!老臣忠于大凉,当时降敌,也是迫不得已,为的是忍辱负重,营救二皇子......如今二皇子得救,臣自然脱离北莽,千里迢迢,逃归大凉!”

    范文成厚着脸皮,面不改色,振振有词。

    范文成号称“大凉言官之首”,大凉上下,都以为他是一个铁骨铮铮、直言敢谏的硬汉。

    疾风知劲草,范御史跟着二皇子秦睿出兵,中了合撒儿的埋伏,五万大军尽灭,贪生怕死,投降北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呵呵,太子,范御史之事,朕已尽知。他能千里归途,也是一片忠心。范爱卿平素正直,又有二皇子和闫太师作保,必是忠臣,切莫有芥蒂......”

    凉帝笑吟吟的说道。

    “揍死你这龟孙子!”

    不等凉帝说完,秦云右拳已出,“嘭”的一声,范文成满脸飙血,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