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弥足珍贵,宋学津先生在惊讶之余暗自庆幸着,他在他生命的长河看似都做了他热爱的事业,他应当无比地喜悦,他应当绽放真挚的笑容。可当他看到生命之时,他才发觉萦绕在他身旁的只有内疚,没有快乐,他虔诚地凝望着生命的故事,虔诚地望着凝望着这些故事的女人。他感到自己遇见了神灵,从神灵身上预见了自己的渺小,预见了魂灵的渺小。

    “我们要到细胞核去!”

    没有了囊泡的保护,他们之后的旅程便显示出了无比地困难。

    宋学津的手心已经渗出汗珠,他冲着对讲机朝外呼唤:“袁派明,我们在高尔基体里,麻烦你看一下它是否附着在内质网上。”

    袁派明此时也慌了手脚,他飞速地按动着眼前仪器的按钮,“不,他是游离的高尔基体。”

    “我需要向导! ”

    高尔基体形状扁平,像一块千层饼干,可那块饼干上的果酱可并没有涂好,它化作球形的囊泡散落四周,它像是细胞的物流中心,配送细胞产生的蛋白质,它把由远方缔造的福音赋予意识后再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包裹到自己的身体之中,并将它们送到细胞之外,将它们抛入生命的轨道。

    宋学津还是跟着向高尔基体驶来的那些未被修饰的蛋白,摸索着前往内质网的路,他们走了不少错路,可若不是紧迫的时间,他愿意一直在这片花海般的世界里摸索下去。路上他们看见了线粒体和溶酶体。

    线粒体是一条又粗又壮的潜艇,在基质里四处游走。可它显然不能算是一艘安分的潜艇。在他的四周聚集着各式各样的活蹦乱跳的微粒,它是细胞呼吸作用的掌管者。它的生活并不轻松,甚至并不安宁,在它的体内每时都会进行着复杂的三羧酸循环,而生命赋予它的责任是绝不能犯错,因为它将成为生命的动力。

    它把体内的能量都存在一个叫三磷酸腺苷的物质体内,它们把能量凝聚于体内并且携带着能量抵达需要它们的地方。这时细胞有了循环,循环产生了运动,运动创造了温度,温度打开了活力的门。正是那份活力让生命可以鼓足勇气制衡自然的挑战。

    溶酶体是一颗颗球体,它们悬在基质之中,比起线粒体来,它的生活就被放慢了许多,可这次放慢带来的并不是轻松,它们需要在细胞内四处游走,消化它已经衰老的部位,用体内呈载的酶将它们分为碎片,将它们的碎片重新交给细胞的工厂,让它们重新充满活力,让它们能重新谱写生命的乐曲。

    溶酶体向宋学津的实验室走去时,它像一只圆形的鸭子,摇摇晃晃地挪动着它们笨重的身子,宋学津瞬间寒毛倒竖,他加快了实验舱飞动的速度,“它会吞掉我们的。”

    可这次的加速是一场虚惊,溶酶体虽然可以抵御外来者的入侵,但它没有能力追上他们。一切有生命活力的物体都不能被它吞入口中,望着远去的实验室,它甚至摘下了帽子微微欠身。

    它也在致敬生命的伟大。

    他们抵达了内质网周围时,宋学津的肩膀已经被酸痛占领了,这容不得喘息的探险已经让他的全身被汗液浸透。花花绿绿的,目不暇接的世界让他的眼睛发酸。

    内质网那像巨型海葵一般庞大的躯体的轮阔逐渐进入他们视野后,他们才猛地舒了一口气。

    内质网在细胞的液体里蠕动着,它像蓝鲸的皮肤舒展在细胞液的海洋之中,它也宛若蓝鲸一般朝着他们张开温暖的怀抱。它那蓝鲸表面一般柔软的皮肤身上悬挂着一颗颗的白点,像是夜阑中美妙的星星,而这片星空可不像平凡的星空,这是一片对流星习以为常的星空,它在每时每刻,每一颗星上都释放着银白色的弧线,之后再被内质网那庞大的躯体吞噬,卷成颗粒。

    这一切景致搭配着靛蓝色的背景,活像梵•高的《星月夜》。

    这将是他们最舒缓的时刻。

    女人露出笑容:“宋学津,我想有些事情……我该先抱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