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翻了个身,将脸藏在颈窝:

    “怎么想起听我的故事了?”

    “不说,如何去寻你的妹妹?”

    黑漆漆的眸子闪烁着光亮:

    “你要带我去找妹妹了吗?”

    “你不想就不找。”

    “和陆家被满门抄斩有关对吗?”大小姐的声音很低很低,如果不是在寂静的深夜,怕是听不到。

    陆倾蝶没有说话。

    她和大小姐有了羁绊,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了。

    “你这么会算,定是算到了妹妹在何处。”大小姐自言自语道。

    “没错,我出生在西凉。”大小姐挪了挪身子,背过身去,对着墙。

    “西凉奉狐为神。”

    “所以狐族世世代代被皇族所供养。”

    “那年帝君生辰宴,狐族受邀赴宴,我的天赋不高,终生未化作过人形。”

    “妹妹不同仅仅一百岁就可幻化人形,还是个妙曼的小姑娘,清纯可爱。”

    “没想到帝君竟然色心大起,欲纳妹妹为妃。”

    “奈何世代帝王立下规矩,狐族与皇族不可通婚。”

    “可帝君竟然无视先帝立下的规矩,将我狐族贬出西凉,终生不得踏入西凉半步。”

    “妹妹留下了……被永远的留在了那座冰冷的城池中。”

    “谁知帝君言而无信!竟然将我的族人杀光,我是跑出来的!”

    “跑出来又如何?还不是被大燕皇上射杀?“

    “帝王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大小姐这句是吼出来的。

    陆添逸趴在圆桌上望着那垂垂欲滴的蜡烛睡着了,被大小姐这一嗓子吼的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而后又睡去了。

    “为何不说话?”讲故事也是需要有人附和的,无人回应的故事,好孤寂。

    “我不会安慰人。”她很诚实。

    大小姐淡淡笑道:

    “我想你的嘴里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你继续说。”

    “然后我就遇见了你,你答应我去寻妹妹。”

    “你明明知道妹妹在哪。”

    “我需要你的帮助。”

    陆倾蝶一愣,这好像是她认识大小姐以来,第一次听到大小姐说他需要她……

    “我一介凡人,抵不过一国。”

    “可你还是决定去西凉,不是吗?”

    “是,可不是为了你。”她如实说道。

    她要去找陆廷玉。

    问问她为何不大燕,为何与大燕为敌。

    至于大小姐的妹妹……

    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你就嘴硬。”大小姐肉嘟嘟地脸上荡起一阵短短的笑意,合上双眼,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

    陆倾蝶盘膝而坐,进到了自己的内景当中。

    内景中有一人在等着她。

    那人正坐在她的对面。

    看到她来还有些意外:

    “好久不见。”

    “能不见就不见。”她叹了口气。

    “喝杯茶?你最喜欢的碧螺春。”那人挥挥衣袖,面前便现出一张不大不小的方桌,桌上摆着一壶热茶和两个古色古香的茶杯。

    “怎么?跟我还客气?”那人为二人沏茶。

    看着陆倾蝶难以启齿的模样,那人笑的更加爽朗:

    “你即是我,我就是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陆倾蝶依旧不语。

    “我们有着相同的样貌,有着世界上最契合的灵魂,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陆倾蝶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看着对面的和她有着相同面容的人。

    只是那人一袭红衣,活泼跳脱。

    是她亲手将过去的自己封存于此。

    是那个邪恶的自己,是那个不愿提起的过去。

    每当她进入自己的内景当中,看着过去的自己,心中便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她有千千万万次机会将这个自己杀死,可她始终动不了手。

    一个人若是丢失了过去,那还可以称作是一个完整的人吗?

    她鼓起勇气,直视着对面的「陆倾蝶」。

    “好久不见。”

    “怎么想起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陆倾蝶」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我需要你的帮忙。”陆倾蝶直言。

    她受大小姐的启发,忽的悟到。

    寻求帮助不丢人。

    服软示弱不丢人。

    与过去的自己示弱,亦是如此。

    「陆倾蝶」倒茶的停在空中,微微的颤抖着。

    不知是激动还是悲伤。

    “我以为你早就不需要我了呢。”「陆倾蝶」神情悲伤难掩。

    陆倾蝶舔了舔唇边:

    “对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毕竟我大度。”「陆倾蝶」的右眼落下一滴泪水,滴在茶杯之中。

    “不过……”「陆倾蝶」话锋一转。

    “我不能白白帮你。”

    “你想要什么?”

    “你也知道,你这内景实在是枯燥无味,天天只有这花这树与我作伴,你也不同我说说话。”

    “我想要自由。”

    “自由?”陆倾蝶不知道她所要的自由是什么。

    “我要你带我吃!带我玩!带我体验这人间百味!”「陆倾蝶」眼中的渴望是不会骗人的。

    她的邪念,终于回到了孩童时期,归于了纯净。

    同时,在「陆倾蝶」在她内景生活的同时,她在现实中也失去了很多很多。

    她无法修炼五行之术的最高境界——无忧。

    亦无法算得自己的劫。

    因为她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好,我给你自由。”等完成了心中所念。

    还她自由又如何?

    陆倾蝶缓缓睁开双眼,内景中的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只是喝了两盏茶的功夫。

    天已然蒙蒙亮了。

    她来也空空,去也空空。

    一人一马行天下。

    如今不一样了。

    三人一马行李也就多了起来。

    周必早早叫人备好了一路上的粮食和银子。

    “陆姑娘,你一定要收下!”周必生怕像在那间寺庙一样,不肯收他的钱。

    没想到陆倾蝶收的极快:

    “多谢。”

    陆添逸这小子戳了戳大小姐:

    “瞧!本性暴露了吧!先前还装清高呢!啧啧啧!”

    大小姐撇了撇嘴。

    他也觉得陆倾蝶变了。

    一夜之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陆倾蝶将钱财放好,还拍了拍口袋:

    “这满满当当的感觉就是好!”

    ————昨夜,内景中。

    二人合二为一,渐渐融为一体。

    陆倾蝶缓缓睁开双眼,心中那一处空缺的感觉终于有了感觉。

    那个东西好像叫做……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