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方面对于建邺会派兵出战是有所预料的,但没想到这么快。

    他们顺流而下到达寻阳,围城不到半月,建邺的援军就到了。

    这就说明,桓氏兄弟在进攻寻阳之前,就已经联络了建邺,而建邺方面没有任何迟疑就出兵了。

    想到这里,刘相贵不禁眉头微皱,这种决断力...荆州的燕王可没有。

    荆州出兵四万有余,大小战船六百余,还有诸多漕运船只,但眼下建邺的援军也有四万左右,加上城内桓氏兄弟兵力也有四千,此前周元祺率军三千驻兵彭泽,也就是说兵力上荆州军落了下风。

    兵力不占优势,还要分兵围城,这仗就不太好打了。

    好在荆州方面在得知建邺出兵之后,桓璋又派遣了云麾将军谢训率军两万支援江州战场。

    谢训出身陈郡谢氏,是太傅谢谆的侄子,也是燕王妃的兄弟,所以桓璋对他非常信任。

    眼下桓璋本来是想要亲自出征的,但他担心北面襄阳的沈穆之,和南面长沙的桓纷在他走了之后对江陵有所动作,所以自己留在江陵坐镇,而让妻弟谢训率军出征,节制战事。

    在得到己方也派派兵出战之后,刘相贵跟桓纵两人也分兵两处,刘相贵率军万人,屯驻寻阳城外,桓纵则率军驻扎在江北,互为犄角,遥相呼应。

    毛襄则率军一路赶到了湖口,令刘绛和张子悦驻兵在江心洲上。

    “这刘相贵直接让出了江心洲,却没有退兵,想必是还有援军要赶来啊。”

    “寻阳和柴桑控扼大江,荆州方面若是直接弃了,我大军就可以直扑夏口、武昌,如何敢弃?”

    湖口的楼船上,毛襄和袁凤举并肩而立,遥望着远处的寻阳城。

    毛襄虽然是猛将,却不是莽夫,从军数十年,大小百余战,经验丰富,并非只有冲锋陷阵的本事。

    实际上,作为一个武人,能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光靠蛮力也是不行的,运气和头脑同样重要。

    就如同关羽张飞一般,虽然是出身不高,但数十年的戎马生涯足够他们学习和进化。策马万军之中刺良马下,和拒水断桥独退曹兵的是他们。

    但水淹七军威震华夏,越岭奇袭取巴西的也是他们。

    人还是那个人,但随着他们统率的队伍越来越多,执掌的场面越来越大,经验越来越丰富,能力也会进化。

    如今毛襄统领大军,跟过去统率数千军马不可同日耳语,但戎马数十年,他自然知道如何行军,如何安排军中各种事宜。

    甚至有很多东西都不需要他亲力亲为,参军和长史一类的幕僚就会把一些琐碎的事情分派好。

    至于刘绛这边,你要说他忙,那是忙的脚不沾地,但你要说他具体干了啥,也没干啥,就只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外围的栅栏,哨探,布置的望台,壕沟深浅,各营之间的相距,粮食储存的位置,有没有做好防潮,还有挖了多少茅房...

    好在他只需要做视察工作,然后挑毛病,作指示。

    怎么说呢,主要是就是扣细节,大方向的事情要么有毛襄的军令,要么军中有定制,不用太操心。

    日常管理其实也就是能抓作风,管纪律,不过眼下是战场,更多是要以主将身份四处巡察,让所有战备工作能够得到有效的推进,让士卒们不敢懈怠。

    整个江心洲上,驻扎了一万两千余兵马,都是张子悦和刘绛两人的部下。

    顶在最外围的的是刘绛所部的冯抗。

    冯抗军伍出身,因为骁勇善战被九江王笼络为心腹,年不过而立,身高七尺有余,骑射击刺冠绝军中,士卒皆服其勇力。

    此刻冯抗立于江心洲的边缘,穿着一身褐色戎袍,监督着最外围的树栅工作。“我军位于所有全军营垒的边缘处,此处栅栏要生埋,不可应付了事。”

    “军主放心,咱们都清楚的,关乎性命,不敢应付。”

    一个身穿制式号衣的年轻汉子笑着应道,这人叫冯岇,是冯抗的族中兄弟,同样骁勇善战。

    二次东郊之战,他紧跟着冯抗的身后,斩首二十八级。战后被免去罪责,授予都尉之职,在主将刘绛面前也是挂号的人物。

    冯抗点着头,眼睛却始终盯着壕沟的深浅。

    这边正监工呢,有士卒小声禀报,说是刘将军来了。

    冯抗一抬头,正看见刘绛带着一队甲士走在营地外侧巡视,于是就顺路迎了上去。

    “末将冯抗,拜见将军。”

    “冯军主不必多礼,我随意看看,怎么样,天黑之前可能完成合栅?”

    “请将军放心,一定能够完成,绝不给荆州逆党可乘之机。”

    冯抗当即就做了保证。

    刘绛点点头,青塘之战李如愿就是趁着孙珍的大军立营没有及时合拢栅栏的原因迅速出兵,击败孙氏父子。

    而这次刘绛吸取教训,令各部最少要有一都人马披甲戒备,他麾下的中军八百人也有半数披甲备战。

    然后亲自带队查看最外围的防御工事。

    “冯将军觉得,荆州军是否会主动出击?”

    “末将以为,并非不可能,且多半是夜袭。”

    “夜袭?这就要有劳冯将军多加防范。”

    “末将分内之事。”

    冯抗跟在刘绛后面,小心的应答着。

    刘绛则四下乱看,心中想着夜袭二字。

    这属于南朝军队的传统艺能了,夜袭。尤其是面对北朝军队的时候。

    李如愿进入建邺其实就是夜袭,破南陵太守方文宗也是夜袭,任城王桓理也曾跟一众勤王将领约定夜袭,结果仗打起来就剩下他了,被张子悦打了个埋伏,损兵五千。

    所以荆州军队如果发动夜袭的话,刘绛和冯抗都不会觉得奇怪。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思路。

    从东吴抵抗曹魏的时候就开始了,比如甘宁百骑劫营,曹休兵败石亭的很大因素也是因为夜间营啸。

    建邺援军刚一到达,立足未稳,难保荆州军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发起夜袭。

    于是刘绛即便中军之后又传令本部各军,小心戒备,严防敌人夜袭。

    冯抗作为提出这个可能的军主,更是在自己负责的防区内设立了双重岗哨,并叮嘱各级军官和巡夜士卒,严加防范。

    晚饭的时候,侍从拿出酒来也被冯抗拒绝了,“今夜就不喝了。不可贪杯误事。”

    冯抗其实打过的仗并不多,他出身也不算什么大户,更不用提什么士族豪门,纯粹是靠着勇力和见识混到今天。

    没有勇力他就得不到桓瑛的赏识,同样没有见识就不会在桓瑛被擒获之后干脆利落的选择投诚。

    虽然是桓瑛旧部,也对九江大王心存感激,但他同样对于加入北军序列并不抵触。

    毕竟刘绛一介家奴都能官拜龙骧将军,爵封南郑侯,这就意味着李如愿也愿意同样给他们这些出身寒微的人升官发财,封侯拜将的机会。

    打工人不怕加班,不怕干活,反感的是老板画饼不给加班费。

    不过现在这位李老板和刘总监,可是真会把饼给塞进人嘴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