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听到秦衡的话,格桑的大嗓门更加尖锐,充满着意外:“你说你破解了移尸之谜?还找到了凶手的真正帮凶?这怎么可能!?你才来多久啊,你也根本就没做什么不一样的事,你怎么可能做到他们两天两夜都做不到的事?”

    格桑的话语里充满着怀疑。

    不说秦衡的帮凶身份,也不说秦衡与他之间的过节,只说秦衡到来驿站满打满算也就半个多时辰而已,这么点时间,他打个盹都不够,结果秦衡就慢条斯理的说破案了,是个正常人都会怀疑秦衡在说大话,更别说他对秦衡本就带着有色眼镜了。

    秦衡没有理睬格桑的质疑,他性子谨慎,既已开口,便有绝对把握,他人质疑与否,改变不了事实。

    他从不做无用的争辩之事。

    “移尸杀人的真相是什么?”

    这时,高力士的声音突然响起:“真正的帮凶又是谁?”

    “你还真信他?”格桑可知道高力士是一个猜忌心如何重的人,却没想到,秦衡就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高力士竟毫无怀疑。

    “我带来的人,我不信他,信你?”

    高力士看都没有看格桑一眼,只是双眼灼灼的盯着秦衡。

    秦衡抬眸,与高力士视线相交,正如高力士所言,即便自己还没有任何解释,可从高力士的眼中,他也没有看到任何怀疑。

    秦衡笑了,这就是为何他觉得高力士顺眼的缘故。

    高力士既信任他,他便毫无隐瞒,直接将自己的结果说了出来:“你们都被凶手给骗了!”

    “被骗了?”高力士眉毛一挑。

    秦衡点着头,视线扫过郎中、侍卫、格桑,最后直视着高力士的眼睛,说出了让所有人三观都要颠覆的话:

    “你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移尸,是假的!”

    “东赞次吉是假的!”

    “时间是假的!”

    “这里所谓的杀人现场,也是假的!”

    “所有的一切,你们掌握的所有一切,没有一个是真的!”

    “而凶手真正的帮凶……”

    秦衡深吸一口气,道:“是仵作!”

    嗡的一下!

    随着秦衡声音的落下,在场众人只觉得大脑嗡嗡直响。

    一瞬间,竟仿佛觉得自己幻听了。

    明明秦衡所有的字都很清晰,明明每一个字他们都明白,可这些字连在一起,他们就完全懵了。

    什么移尸是假的,东赞次吉是假的,时间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他们的大脑,此刻全都被“假的”二字充斥着,只觉得这两个字就仿佛魔音一般,不断在脑海中翻涌。

    而他们,完全不明白秦衡这所谓的“假的”是什么意思。

    移尸怎么会是假的呢?东赞次吉怎么会是假的呢?这里的案发现场,他们亲眼所见,怎么就能是假的呢?

    这一刻,饶是机敏如高力士,都跟不上秦衡的思路了。

    更别说,秦衡说帮凶,是仵作,是他们所有人都认识的、都熟悉的、为刺史衙门验尸多年的仵作!

    这一切,都太难让人接受了。

    “胡说八道!”

    格桑的大嗓门忽然响起:“秦衡!亏你刚刚说你查明了这些,我还真的对你抱有一丝希望,现在来看,你分明就是胡说!”

    “说什么我们看到的一切东西都是假的,合着我们眼睛都瞎了呗?”

    “而且你说帮凶是仵作?”

    “开什么玩笑?就那么一个老实巴交的人,能做帮凶?”

    格桑冷冷看着秦衡,用最大的恶意推断道:“你该不是为了脱罪,就胡说八道妄图蒙混过关吧?你之所以说仵作是帮凶,该不会是因为仵作地位最低,人又老实,所以故意找他当替罪羊,替你担罪吧?”

    格桑话音一落,侍卫们顿时下意识看向秦衡。

    眼中也不由露出怀疑之色。

    着实是秦衡的话,太过出人意料,让他们实在是没法完全相信。

    刹那间,秦衡就成为了整个房间最瞩目的人,只是这种瞩目,是被质疑的目光所包裹。

    若是普通人,这一刻可能已经为了自证而脸红脖子粗的辩解了,可秦衡面对格桑这般充满恶意的质疑,却没有去看格桑一眼,他只是平静看向高力士,道:“高将军,你可信我?”

    高力士看着秦衡,秦衡身躯瘦弱,在这寒冷的房间内,任何人都比他要魁梧雄壮,可就算这般,瘦弱的秦衡也腰杆笔直,面目从容,面对这些比他强壮的多的人的质疑,毫无惊慌与畏惧……这一刻,秦衡在他眼中,竟和李隆基的身影重合了。

    他在两人身上,看到了同样的气魄!

    高力士笑了:“我已经说过了,你是我带来的人,我不信你,难道信他?”

    话音一落,他直接横眉瞥向身后的侍卫们,冷冷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秦参军的话?还不快去将仵作拿下!?”

    语气带着不满,有着羞恼,顿时吓得侍卫们浑身一颤。

    他们知道,高将军动真怒了!

    “诺!诺!”

    他们哪还敢有任何迟疑,连忙转身就向外匆忙跑去。

    “哎呦!”

    结果,刚到门口,就差点撞到了进来的周祥,被周祥当场呵斥:“干什么呢?慌慌张张,差点撞到本官,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连忙行礼:“小的有要事需立即去做,之后再来向刺史告罪。”

    说完,就匆匆忙忙冲进了夜色之中。

    周祥看着侍卫着急忙慌离去的背影,眉头不由紧紧皱起,心中抱怨:“肯定又是高力士,高力士又在干什么?就不能安分点吗?”

    折腾了两天,耳边难得没了格桑的质问,周祥也难得清闲,刚要准备小憩一下,谁知,就有侍卫来报,说高力士要去吐蕃使臣的院子,与格桑又对上了!

    这让他心中不由哀嚎一声,一边痛骂高力士不知进退,一边爬了起来。

    驿站内的分工是他负责的,一旦高力士真的与吐蕃使臣闹起来,出现什么乱子,第一问责的人就是他,李隆基绝对会将责任甩给他,那时他的处境会十分麻烦,所以即便他再不想管高力士的事,也必须过来。

    可谁知,他刚来到门外,就差点被急躁跑出去的侍卫给撞到。

    周祥心气不顺的进入房间,刚看到房内众人,脚步就不由一顿。

    只见格桑正紧紧地盯着秦衡,脸上既有羞恼,又有警惕,而秦衡则与高力士相视而笑,仿佛将格桑当成空气,这让周祥敏锐的察觉到气氛异常,意识到有什么事发生了。

    秦衡与高力士联手排挤了格桑?可他又觉得不像这么简单。

    “周刺史来了?你来的可真是够巧的。”

    格桑发现了周祥,顿时冷笑出声。

    “巧?”周祥不解。

    就见格桑阴阳怪气道:“你还不知道吧?秦衡真不愧是你们找来的神探啊,他刚来多久啊?不过是随便看了看,结果就把你们两天的努力全都否了,真是厉害。”

    “什么!?”周祥下意识看向秦衡。

    格桑咧嘴道:“你们花费了两天两夜确定的事,神探直接给你们都否了,你们说这里是真凶的作案现场,可人家秦神探说了,这里不是!你们说真凶移尸,可秦神探也说了,真凶压根就没有移尸,神探说你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们都是瞎子……最后,人家还说他不是帮凶,为你们辛苦验尸的仵作才是帮凶,你瞧,是不是很有趣?”

    周祥脸色彻底变了,胡子都竖了起来。

    “秦衡,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秦衡身为潞州司法参军,顶头上司就是身为刺史的周祥,周祥不能不给李隆基和高力士面子,但对秦衡,他一点面子也不给,直接呵斥:“你还嫌不够丢脸的吗!?”

    “我们花费了两天两夜,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结果你三言两语就给否了?你真的是来查案的,还是来捣乱的?”

    “而且,你还冤枉仵作……他这些年来,帮了你多少忙?为衙门兢兢业业验尸,天天与那些尸首打交道,但人家从未抱怨过一句,反而你被当成帮凶抓走时,他还为你说话,说你不是那样的人,结果你却反过来冤枉他是帮凶!你还有人性吗!?”

    周祥的吐沫星子乱飞,语气十分严厉。

    格桑见状,脸上冷笑更浓,原本他就对秦衡这个帮凶充满不喜,之后秦衡又用他的秘密威胁他,让他更为恼火,刚刚他责问秦衡,结果秦衡却不理他,将他当成空气,这让他恨不得直接剁了秦衡。

    所以秦衡被骂的越是凄惨,他越是高兴。

    “周刺史,你什么都不知道,莫要乱说!”

    周祥声音刚落,高力士便直接出言为秦衡辩驳:“秦参军不会胡乱冤枉人。”

    “不会胡乱冤枉人?那是有证据了?证据呢?拿出来!”周祥见高力士护着秦衡,脸色更加难看。

    原本秦衡谁的派系也不加入,他只将秦衡当成工具,但现在高力士明显倾向秦衡,说明秦衡已经选择站队,与他已彻底不是一路人。

    他对秦衡,态度自然更为不善。

    高力士何等聪明,一眼就看穿了周祥这样严厉的缘由,秦衡的本事已获得他的认可,他自然乐得周祥将秦衡赶到自己这边来,周祥越是斥责,他就越要为秦衡说话,不过这一次还未等他为秦衡开口,就听一道叹息响起:“周刺史你想要证据,也得给我开口的机会啊。”

    “什么?”

    周祥皱眉看向秦衡。

    高力士眸光一闪,迅速明白秦衡的意思,直接让出了路。

    “此案有两个最大的疑点。”

    秦衡不给周祥再喷口水的机会,直接道:“第一,凶手异常挪尸之谜!”

    “案发之时,人来人往,驿站十分热闹,凶手此时挪尸,被人发现的风险要远高于在这个房间内杀人,所以他选择挪尸,几乎相当于主动提高难度……而凶手挪尸树林,并不会延长死者被发现的时间,可以说,凶手移尸,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暴露的风险更大,周刺史是否认同?”

    周祥皱了皱眉,但没有否认。

    “第二,死者吊起之谜。”

    “凶手本已用利刃刺死了死者,为何还要将死者吊在树上?要知道,东赞次吉体格不小,想要将其吊起来,难度很大,这会耗费凶手不少的精力与时间,徒增被人发现的危险……怎么想,这行为都很奇怪,周刺史又是否认同?”

    周祥被秦衡问的眉头直皱,但他却找不到挑刺的地方,只能冷冷道:“认同又如何?”

    “认同就说明周刺史与我的思路是一致的。”

    周祥蹙眉,刚要说未必,秦衡的声音就继续响起:“这两个疑点,让此案显得迷雾重重,仿佛凶手是一个有脑疾之人,总是在做不必要的奇怪之事。”

    “但……这可能吗?凶手作案后,愣是让你们两天两夜毫无一点收获,他会是有脑疾,做不必要之事的人?”

    高力士跟上了秦衡的思路:“所以你是说,凶手做这两件事,有其必然的目的,我们之所以觉得奇怪不必要,问题不在凶手身上,而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我们自己的问题?”周祥终于找到挑刺的机会:“我们怎么可能有问题?我们的分析经得起推敲,不可能有问题!”

    “经得起推敲?结果就是案情毫无进展?”

    “这……”周祥话语一滞。

    “少说废话!”格桑抱着膀子,依靠在墙壁上,大嗓门震得屋顶灰尘往下溅落:“你说凶手脑子没问题,那你倒是说说,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周祥也看向秦衡,满是质疑之色。

    “原本我也和你们一样,完全想不通凶手这样做的理由……”

    秦衡没有卖关子,道:“直到我去了树林,看到了几样东西,心中豁然一开,瞬间明白了一切。”

    “树林?几样东西?”

    周祥问道:“什么东西?”

    “带伤的树皮,吊人的绳子,以及……冻结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