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对于磨盘镇来说,是很遥远的很遥远的地方,对于这位来衙门当了三年之久的董师爷,衙门里的办差的人只能猜到他大致是京城里哪位权贵府上的公子,却不了解他为何会到这偏僻的小地方做师爷。

    县令老爷的嘴跟被上了几把铜锁似的,那叫一个严实,半点内部消息都打听不到。

    从县令老爷对董师爷的态度,大家看懂了一件事,那就是,县令老爷都小心翼翼看脸色的人,大家都小心点别招惹也就是了。

    好在,这位京城来的董师爷,除了脾气不是很好之外,别招惹他,大家也就一直的相安无事。

    也就是这近几天的事儿,京城里有好友来了,这董师爷的心情异常的不错,进出衙门见到他们,不但会对大家伙笑了,还难得的给了银子请他们晚上不当差的时候去酒肆喝酒。

    可,董师爷的那位好友同样是个年纪轻轻,看上去长得比师爷还俊美,文质彬彬更像做师爷的男子啊。

    现在,对那小娘子如此的,大致也是熟识的?

    磨盘镇上模样俊俏的小娘子,也不是没有,这位爷遇到,也没发现他就多看几眼。

    “少八卦,做事去。”金捕头看着那走远的人,低声道。

    不多时,浑然不知自己成了董师爷熟识之人的鸿小朵,跟着到了一座小茶楼。

    董师爷好像是这里的常客,刚才一到门口,掌柜的就熟络的迎上来,还细心的吩咐小二给七个孩子拼桌坐在一处。

    鸿小朵注意到在刚刚进这茶楼的时候,天枢就低声的对弟弟妹妹们说了什么,七个小的都认真的点了头。

    当伙计端着瓜果点心摆在他们面前的茶桌上时,七个孩子眼睛都睁大了许多。

    “你跟他们说,随意吃,莫要拘谨。”董师爷见七个小光头规规矩矩的坐着不动,微微侧身鸿小朵说到。

    鸿小朵笑了笑,转身看向孩子们:“桌上的东西想吃就吃,没关系的。”

    听到她这么说,小开阳和瑶光就先朝天枢看了去,见他也点了头,这才伸出小手,拿了离自己最近的蝴蝶酥,小口的吃了起来。

    其他孩子也陆续的拿了,但是只有天枢没拿吃的,而是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依旧端正的坐着看向前面的说书人。

    孩子们这般乖巧懂事小心翼翼,鸿小朵只觉得心疼,从来没吃过的瓜果点心,他们明明在看到的那一瞬间眼睛都亮晶晶的。

    其实,即便他们没规没矩的抢食,她也不会呵斥,不会觉得丢了她的颜面,更不会感到尴尬丢人。

    “怎么样?不喜欢的话,我让他们换一壶来?”见鸿小朵端起茶盏浅尝了一口就放到了茶桌上,董月凡就问了。

    鸿小朵笑道:“我不善品茶,只要不苦能解渴就行,所以董大哥你再好的茶给我喝,也是给牛嚼牡丹暴遣天物。”

    她的话让董月凡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她的印象就更好了。

    茶楼里其实也没几个茶客,说书的是一位头发胡子都灰白的老者,说的倒是声情并茂的,但是鸿小朵有心事,根本就没听进去。

    同样的,董月凡也没心思听书,对边上坐着的这位小娘子,实在太好奇了,有太多想问的。

    却又怕问了不该问的,惹恼了人家不理他了,好不容易遇到个有趣的呢。

    见他几次欲言又止,又端起茶盏的样子,鸿小朵也觉得想笑。

    “他们是我在路上捡的,小乞丐。头发上长了小虫,所以,就。”想了想,就告诉了在包子摊上他好奇的答案。

    “啊?原来是这样啊,小娘子一副侠义心肠,在下佩服。”董月凡听到真相,很是意外。

    这,就是那好兄弟沐子韬,也是猜不到的吧!

    “侠义心肠?”鸿小朵苦笑。

    见她如此,董月凡感觉到里面有故事啊,更加好奇了:“怎么,鸿小娘子是有什么为难之事?银子不够的话,在下有啊。”银子能解决的,那就算不得事儿。

    鸿小朵摇头:“不是银子的事儿,银子不够,我能想办法赚。但是我忽略了一个问题,他们还是乞丐的话,去哪不需要路引,现在这样,就不行了。”

    说到这,鸿小朵又看了看孩子们距离自己的位置,确定即便自己声音再低,他们也是听得见的,那有些话就不能在这说了。

    先前之所以会答应跟这位来此听书喝茶,其实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听到他自我介绍的时候,说是衙门的师爷。

    那这样的话,是不是就能跟他了解一下安置这些孩子的可能性?还有没路引的问题。

    这位董师爷,虽然行事上感觉有些不靠谱的样子,但是,人确实不是个坏的。

    所以,刚刚她也就直接的说出了孩子的身份,自己的难处,想着是否能在他这个在衙门里做事的人口中,听到有用的建议。

    “那这的确是个问题,你带着他们在一些小地方还行,真的去那些大的城池州郡,就行不通了。除非,你别往京城那边去。”董月凡听了也正色起来。

    别往京城那边去,是了,京城是最重要的地方,皇帝在那呢,越靠近那边管理的越严格。

    “鸿小娘子家在何处?家境应该是殷实的吧,是要把他们带回家么?”董月凡又问。

    家在何处?我若是告诉你,我只知道自己来自另一个时空,但是家在何处目前出于失忆状态,你会信么?

    “哦,不方便说的话,鸿小娘子可以不说的,是在下唐突。”见她迟疑,董月凡立马道歉。

    鸿小朵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言语:“我不想骗董大哥你,所以。”

    董月凡一听,立马点头:“明白明白,就当在下没问过。”

    “董大哥,其实我想跟你了解一下,对于他们这种情况,官府衙门可有安置的?”鸿小朵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余光看到天枢那几个小身板一僵。

    孩子们果然是,注意着她与这师爷的交谈呢,没听书啊。

    虽然知道让他们听到,会让孩子们心里不安。但。其实他们一直也没安心过吧,跟着她不管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不就是怕惹她不喜,不要他们了么。

    可,她自己都是身不由己,前途未卜什么时候消失离开这里,都不知呢。

    现在让他们听,让他们知道,虽然是有些残忍,但还是要狠下心做啊。不能明知道他们心里期待的,是可以一直跟着她,但她却无法保证,做不到的情况下,就任由他们的期待越来越高。

    听到她的这个问题,董月凡放下手中的茶盏,朝那边的七个孩子看了眼摇摇头:“鸿小娘子有所不知,朝廷虽然对他们这种,下旨在地方设立收容救济堂。

    但是,其实真正实施起来,并不是那么顺利的。

    我也不怕与你说实话,那种收容部门,一般都是官府衙门出面,由当地善人共同做的事。

    但是,朝廷并没有实际的下拨救助资金。

    大地方还好,有商人为名出些善款,有善人出力,勉强都能维持。

    像磨盘镇这种小地方,本就不富裕,衙门做事的差人俸禄,都是堪堪维持家用。官老爷都没油水可进的,别说没有这种收容机构,即便有,可想而知那会是什么情景。

    不然你以为为何各地,遇到乞丐流民的,只要不惹事就不会驱逐?

    还有,即便是那些大地方的收容之地,也不就是他们能温饱的安身之所,人家不会一直白养着他们。心善的管理人,会安排他们找工做。

    遇到那心歪的,会挑那身体没残缺的,说是送进大户人家做工,其实就是卖了做下人。

    长得好看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会被卖进勾栏做卖笑的营生。

    小子么,还有可能被卖进宫,净了身子做监人。

    好人家领养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了,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真不能生养的话,但凡有点条件,都会纳妾的。”

    董月凡的一番话,像是一把榔头,把鸿小朵一下一下的往冰窖里捶。

    越听越无望,无望也就罢了,还可怕,她无法想象这七个孩子,若是被无良之人卖进那些地方的情景。

    她知道,董月凡说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自己太单纯,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扭头看向孩子那边,就看到七个孩子小脸紧绷,玉衡脸上已经挂了泪。

    董月凡看着她的脸色苍白难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鸿小娘子你莫要难过为难,这样吧,他们几个的路引问题我来解决。”

    啊?天地良心,鸿小朵是真的没想奢望能让他给开路引,毕竟那是违规的吧,被发现的话,有可能会连累到他的。

    再聊得来,萍水相识的,还没到能帮她做这样有风险之事的地步吧!

    “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办到的。”见她怔怔的看着自己,那表情就萌萌呆呆的,好可爱。

    让他忍不住的想去捏捏她的面颊,但那样不妥,他控制着自己的爪子,端茶喝。

    鸿小朵眨巴眨巴大眼睛,犹豫再三鼓起勇气:“那真是太好了,但,但是,董大哥啊,若是我说,我也没有路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