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是不是很糟糕?”

    陈望月确信她听到了呼吸短暂收紧的声音。当然很糟糕。

    过去几天因她的异样而生出的怀疑,此刻烟消云散。

    她还是那个她,辛檀想,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陈望月都一样的糟糕,虚荣,缺乏主见,被自己的继父牵着鼻子走,靠着一堆自学成才的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寄生在他人身上生活。

    要说区别,也不过是从前她只对他一个人贩卖暧昧,而现在,她想把触角同时伸向他的好友而已。

    辛檀不会让她得逞。

    他正要称赞她居然如此具有自知之明,陈望月却忽然“咦”了一声,叫他停下。

    “那边是学生超市吧?辛檀哥哥,我们去买两个面包吧,晓盼还在校医院等我。”

    抛开一个话题,又转到另外一个话题,像喜新厌旧的小猫把毛线球抛掉去找新的玩具。

    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一样。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顾晓盼终于吃上了晚饭。

    “我这两天真的和校医院很投缘。”

    床帘后,陈望月把自己那份面包也分出一半给顾晓盼,医生刚给她腿上做了包扎,她伤得不算重,只是需要好好静养几天,“起先只是送人过来,现在轮到我了……晓盼,你哪来的烟?”

    “嘘。”顾晓盼把食指贴在嘴唇上,口袋里是掏了一半的烟和打火机,“我就偷偷抽一根,替我保密啊,月月。”

    “我记得抽烟违反校规的,盼盼。”

    “不然我为什么让你保密呢,月月。”顾晓盼咬住细长的香烟,点火手法娴熟,配上她那张娃娃脸很有反差冲击力。

    “我哥哥在外面,盼盼。”

    “你哥哥谁……等下,辛檀送你过来的?!”

    顾晓盼手忙脚乱地扯了好几张纸巾包住烟头试图毁尸灭迹,但来不及了,她刚刚的话音实在算不得小声,床位之间分隔的帘子唰一下被拉开,露出辛檀冷若冰霜的脸。

    "顾晓盼,校内抽烟是四级违纪,这是我第二次警告你了,看来你真是很想教务处给你家长打电话。”

    “……”

    顾晓盼选择把脑袋用毯子裹住,活像只把头扎进沙子的鸵鸟,陈望月安慰地捏了下她的手心,顺带把她手里的烟从紧攥的手心抽出来,用温水浸湿纸团,确认烟头完全熄灭了才扔进垃圾桶。

    “辛檀哥哥,给晓盼一个改过的机会吧,我会监督她不再犯的。

    辛檀递过来一个包装盒,声音冷淡,“口头警告累计三次,风纪部会按规上报教务处。”

    “她会乖的。”

    陈望月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双软底缎面的黑色平跟鞋,全新的,填充防震的泡沫棉都还在。

    她有些讶异,她没有跟辛檀提过要他帮忙准备方便腿伤人士行动的平底鞋。

    这双鞋子尺寸合适,颜色款式正式大方,穿去面试现场也不会显得随意。

    他考虑得很周到。

    陈望月弯起眼睛,发自内心地给了辛檀一个笑容,“谢谢哥哥!”

    她弯下身穿鞋,辛檀移开眼,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她今天已经说了无数句谢谢,每句都带着那个显示着陈家人有多么厚颜无耻、趋炎附势的称呼。

    他不纠正,并不代表认可。

    来自外祖父的言传身教阻拦着他为了尚未发生的事情惩戒他人,他只希望陈望月能够适可而止,享受了和辛家的这层亲戚关系带来的便利,就该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陈望月并未留意到他越发深沉的目光,她换好鞋子,隔着毯子拍了拍仍在逃避现实的顾晓盼,“出来啦,一直闷着会难受的,我现在要去学生会面试了,盼盼,你要祝我好运哦。”

    鸵鸟从毯子底下探出头发乱糟糟的脑袋,滴溜溜的眼睛找到陈望月,伸出手去,“月月,你绝对可以的,不招你是他们的损失。”

    陈望月个子高,手掌也比顾晓盼大一些,她弯下身,一大一小的手相碰间清脆的一声响,她微微扬起嘴角,声音温柔,“好,希望他们和A班的同学一样有眼光。”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转过脸看着辛檀,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含着笑眼睛也明亮,“只能再麻烦哥哥送我一趟了。”

    陈望月被分配到了最后一个面试小组,负责现场秩序的学姐把她扶到了教室中间的圆桌。

    这轮面试是群面,她这组是三女一男,一男一女来自B班,还有一个是D班的。

    世事无巧不成书,D班的女生正是今早在学生餐厅跟她拼单三明治的特招生常思雨。

    陈望月视线在那个男生胸口多停留了几秒。

    他的学生铭牌上也镌刻着特招生的标志,一朵小小的玉兰。

    瑞斯塔德这类top私立是会面试学生的父母的,家世背景对分班有直接影响,走特招路线进瑞斯塔德的学生大多数都集中在C,D,E三个等级靠后的班级,A班和B班名额基本被权贵精英家庭的子女占满。

    能以特招生身份进入B班,光是成绩拔尖还不够,必须有国家级的比赛奖项。

    这个男生想来不简单。

    陈望月记下了他的名字。

    负责面试的十余名学长学姐们坐在讲台上方的长桌,与面试者之间的高度差带来俯视的视觉效果,平添了几分压抑感和威慑力。

    每个人都顶着冰山脸,包括一向没什么正形的凌寒也带着严肃表情。

    现场只给了每个人20秒的时间做自我介绍,坐在最中间负责主持的学姐直截了当,直接在周清彦介绍自己拿过多少奖时打断,“别说一些简历上都有的废话。”

    此言一出现场本就压抑的气氛雪上加霜,陈望月余光看见常思雨一直在紧张地抠指甲,自我介绍时也磕磕巴巴,不必触碰也能从她脸红的程度判断出她脸有多烫。

    另一个叫越霜的女生倒是不受影响,还玩了个谐音梗活跃气氛。

    做完自我介绍的陈望月,也不例外地被提问到了为什么要报名两个部门,她早有准备,“我的优点是自信,我向负责我们年纪的裴英华老师咨询过学生会的工作内容,我认为自己的能力可以同时胜任外联部和文娱部的工作,但我的缺点就是决断能力还不够,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各位前辈们,希望能够得到你们专业的指导建议。”

    这个问题还没有这么轻易被放过,有位蓝头发的学长发问,“如果外联部和文娱部都想要你,你会接下哪个部门的橄榄枝?”

    陈望月问,“有同时加入两个部门的先例吗?”

    “没有。”

    “那我很高兴成为这个先例。”陈望月微笑,“抱歉,前辈,只是开玩笑,我知道学生会各个部门的招新名额都是固定的,我不是这么自私的人,而且我也怕忙不过来,要知道我有个朋友,同时跟两个男生约会都觉得疲惫。”

    陈望月注意到有两个人轻轻笑起来,至少看起来是善意的,她继续道,“如果我真的有做这道选择题的荣幸,我会接受先给我发通知邮件的那个。”

    另一位学姐发问,“万一后面那个更适合你呢?”

    “学姐,我信奉一句话,没有永远正确的选择,只有把每个选择都变成正确。”陈望月弯起眼睛,“如果想在我身上验证这一点,欢迎前辈们给我打高分。”

    暂时没有别的问题给到她,一时间教室里只剩下面试官们做笔记的沙沙作响的声音,陈望月鞠了一躬坐下。

    第二个环节是实务题。

    陈望月这组抽到的试题是,“有外校的辩论队来瑞斯塔德进行交流,交流团队共12人,活动接待经费为500卡朗,请制定一份合理的接待计划。“

    500卡朗,大概只够12人在瑞斯塔德的食堂吃一顿非常普通的晚餐。陈望月想。

    果然也有人跟她想到一处去,组内唯一的男生周清彦提供了类似方案。

    这个回答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毛病,但也没有什么亮点,相比之下越霜给出的方案要有吸引力得多。

    ”我会请佩兹温泉酒店的当家主厨,用当日最好的食材为他们提供一份具有瑞斯塔德风情特色的丰盛大餐,餐后请大家泡温泉,晚上下榻佩兹的套房。”

    “听起来很享受,但是据我所知佩兹最普通的房间也要五位数。”辛檀道,“吃完你们是准备到后厨刷盘子抵账吗?”

    面试官之间响起一阵轻轻的笑声。

    “学长,大可不必担心账单的问题。”越霜狡黠一笑,“你有所不知,佩兹是我舅舅开的,我可以刷脸支付。”

    凌寒鼓掌,“不错,那经费你打算用在哪里呢?”

    “这好办,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总有带行李箱的吧,500卡朗给门童当小费不多不少。”

    面试官们都不再掩饰自己的笑声,陈望月也笑了,自带资源的人到哪里都受欢迎,她之前在投行实习时,同期进来的新人里有一位家里背景格外硬,部门总监对他态度最和善,能在上面露脸的机会总是先给他,至于那些最繁琐磨人的工作,自然会优先分配给陈望月这样的软柿子。

    人之常情。

    轮到陈望月作答,她起身,拿起草稿纸,“我准备组织一场露天烧烤派对,地点暂定在学校的绿之丘草坪,这个场地比较好申请到,只需要提前一周向学生处写邮件。”

    “市面上租烤架一天的费用大概在80卡朗。碳、点碳酒精,调料,盘子,打火机,碳夹,盘子,剪刀,刀,锡箔纸,一次性碗筷,竹签,纸杯,纸巾,纸套,野餐垫,桌椅,这类器材和餐具,可以向学生餐厅借,不需要额外支出。”

    “由于经费有限,我们采购食材的原则是平价且大众,土豆每千克5卡朗,鸡腿在15卡朗左右,牛肉约30卡朗……”

    她一口气报出了近十种食材的单价,“300卡朗足够我们买到12人份的食材。”

    “剩余的120卡朗经费,可以购买一些不含酒精的软饮料,毕竟可能存在一些学生还未到酒精合法年龄。”

    “另外,我个人很擅长烹饪,可以为大家示范烧烤的手法。”陈望月放下草稿纸,“这就是我的活动方案,请前辈们点评。”

    在她陈述完毕后,整个教室内陷入了沉寂,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半晌才有一位学姐发问,“陈望月,我想知道,你提供的食材单价的数据来源是哪里,我刚刚好像没有看到你使用手机。”

    真是一个瞌睡就送枕头的好问题,陈望月回答,“学生餐厅一楼设有食品安全展示柜,每种食材的来源和采购价都有标注,我恰好有不错的记忆力。不过餐饮批量采购价和市面上的价格可能会有出入,这个在具体执行里再调整。”

    常思雨满脸目瞪口呆,偷偷在桌下给她比了一个拇指,陈望月回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