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龙!来决斗吧!”

    罗曼错愕的望着这个从山林里跳出来的野人。

    他从这个家伙的身上见不到丝毫文明的痕迹,仿佛此人早就被这片山林所同化。

    根据罗曼所得知的消息。

    大盗博格是在山里呆得最久的一位超凡者,足有二十年之久,猎人们都换了一茬,而博格依旧活跃在山里。

    第二久的是迪克,而后是加林,最后是杰特和厄运女巫。

    这些超凡者泾渭分明的过着避世的生活,直到他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罗曼意识到此人是博格后,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他的眼神凝聚起来了,并且口吻极为严肃:“我让格林找你去了,他人呢?”

    在罗曼不得不做好最坏打算的时候,格林和多塔也从林子里钻出来了。

    格林脸色尴尬:“老爷,我在这……”

    他把事情搞砸了,低估了这位在二十年前名声大噪的大盗——他数次三番的追上了博格,但均被后者逃脱。

    在发现博格的行动轨迹是朝向罗曼的时候,格林火急火燎的往回赶,但还是晚了一步,这让他极为羞愧。

    罗曼脸色却有所缓和,对博格说道:“你要和我决斗?”

    博格凶狠道:“对!我要用我的战斧杀死你这条恶龙!”

    他挥舞着手中的兵器。

    而罗曼见到博格手中的武器后,发现那只是用木藤缠在木棍上的一块石片。

    浓浓的荒诞感让罗曼啼笑皆非。

    但他却注意到莫尔见到博格时的脸色异常苍白,双腿也开始不由自主的打颤,像是和这位大盗有过交集。

    “你为何要找我决斗?”

    博格双臂举起,他高呼道:“因为我是大盗博格!我要抢走恶龙所有的财宝!”

    “可笑,为何要称呼我为恶龙!”

    博格振振有词:“你没有锋利爪子,却掌握着大片的土地;你没有蝙蝠的翅膀,却能高高在上;伱没有喷吐火焰和雷霆的力量,但却使得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畏惧你的威势——还有谁比你更像是一条恶龙!”

    这个说法差点就把罗曼说服了,让他误以为自己真的是那些据传来自远海岛屿上的传说生物。

    迪克低声对他说道:“博格有北冰人的血脉。”

    迪克此刻非常矛盾,他并不希望这位多年的邻居来这里自寻死路,但当博格真的出现的时候,迪克发现他帮不了博格分毫。

    后者不会投降,也不会认输,他像是顽固的石头那样执着。

    罗曼顿时了然,北冰指的是北方冰海——他对北冰人的神话传说有所耳闻。

    遥远的北冰海洋孕育着强韧且野蛮的北冰人。他们崇尚武力、视死如归,因而海盗横行。

    在一百五十年前,海盗们遭到了征服者的沉重打击。

    但罗曼知道,北冰人重操旧业,他们在这数十年间卷土重来,不断侵扰着各国沿海。

    陆地上关于龙族的传说由来已久,最近的一次就是一百五十年前,初代裂甲大公射裂赤龙鳞甲的真实事迹。

    从那之后,龙族就像是从这片大地上绝迹了。

    罗曼也知道,龙族仍活跃在远海。

    但是只有最坚固和巨大的舰船能抵达龙族所在的岛屿。

    罗曼不觉得地上诸国有这种能力。

    而北冰人却能有机会目睹龙族的身影。

    博格明显经受北冰传说的熏陶,将罗曼比喻成一条恶龙也是理所应当。

    他要抢走一条恶龙的所有财富,也很符合大盗的作风。

    罗曼不解问道:“你要重演过去的事情吗?”

    博格大叫:“过去不会重现!”

    罗曼却摇头道:“你救不了他们。博格,你站在岸上,拯救不了那些深陷沼泽里的人。你不知道你越用力,他们陷得越深,而那沼泽幽暗的引力会将你一并拉入其中,这就是人性的诅咒。”

    “那就用你的尸体打破诅咒,让所有人踩着你上岸!”

    博格对着天空挥动着他那巨大锋利的战斧!

    他觉得自己像极了神话传说中最英勇无畏的北冰勇士。

    天空乌云密布,惊涛骇浪卷起!

    而他昂首挺胸的站在宽阔的舰船甲板上,朝着海上的恶龙发出怒吼。

    无论何等风浪都不能晃动他强壮的身体,他的双脚坚定不移,像是扎根在甲板上,只会跟随巨大舰船的起伏而晃动。

    他的背后站着无数人,有個柔弱而坚韧的身影用欣慰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她。

    博格感觉他的身体又开始热血沸腾起来了,有种强烈的自豪和荣誉感。

    ……

    罗曼、迪克、杰特、夏斯塔、亚伦和格林等众人,沉默的望着博格。

    他头发杂乱且长,身材萎缩了不少,但依稀能看出巅峰时的高大勇猛,只是言行举止疯疯癫癫。

    迪克移开视线,道:“他得了疯病。”

    博格在声嘶力竭的怒吼,像是在狂风暴雨中呐喊着:“我是大盗博格!跟着我的脚步!登上我的战船!我们一起屠龙!一起杀掉所有的恶龙!从此!我们都是这世间的大盗!”

    罗曼原本觉得有些荒诞,但听到这话后,他改变主意了,眼神和表情也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说道:“我接受你的决斗!”

    他抬手制止了亚伦上前阻止,并且从他那边取来圆盾,又从格林那边取来大剑。

    “屠龙者,来吧!”

    博格听到这话,仿佛听到了北冰战船上的冲锋号角。

    他战意高昂,屠龙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他迫不及待的要杀掉眼前的恶龙!

    博格挥动战斧,发号施令般的怒吼道:“我是大盗博格!我的追随者们!跟着我冲锋!!”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撞在一起。

    这是个老练的战士,他的身体因糟糕的环境和营养跟不上而出现退化的现象,他不能保持日常训练,并且二十年都没经历过像样的战斗了。

    但他仍是最娴熟、最英勇的战士!

    在这片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博格身先士卒。

    他灵活的运用着自己的战斧,辗转腾挪,和这个刀枪不入、利爪锋利的恶龙战斗着!

    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竟持续了十多分钟。

    这位高呼着杀死世间一切恶龙的大盗,越来越觉得体能不济了。

    毕竟战斗持续太久了,他感觉这场战斗打的天昏地暗,海水翻涌,或许过去了三天三夜。

    不然他怎么会感到这么疲惫呢。

    而在那道柔弱身影担忧的注视下,他无数次从恶龙的利爪下逃生,又无数次发起反击,像极了传说中的场景。

    ‘要做个了断了!’他心想。

    大盗博格眼神凶狠,他觉得终于找到了恶龙的破绽,并且最后一次从甲板上跳起来。

    他一跃而起,挥动着手中的巨大战斧,像是雷霆般狠狠的劈向了恶龙那坚硬的龙颈!

    噔!

    藤蔓早就松开了,绑着的石片也早就脱落了。

    只有一个光秃秃的木棍敲击在罗曼的盾牌上。

    大盗博格终于松开了手中的战斧,在无数人的惊呼声中,他径自落入了冰冷的海水中。

    他不能呼吸,视野也开始模糊,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

    ‘我是大盗博格!’他心想。

    ‘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我还要带领更多的人,杀掉更多的龙。’

    他要游上去,但冰冷持续侵蚀着他的肢体,从他的手指开始变得僵硬,他体内的热量在不断流失。

    博格在不断下坠,坠入越发黑暗冰冷的海底。

    在恍惚间,他见到一个柔弱的身影也跃入海中,并且奋力的游到了他的身边。

    ‘博格……博格……’

    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而那声音充满了温柔和慈祥,仿佛从遥远的回忆中传来。

    “博格叔叔……博格叔叔……”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那只朝他伸来的手,他在海水里问道:“我杀掉……那恶龙了……吗?”

    在冰冷的海水中,博格感到了湿润的暖意,流入了他越发僵硬的手掌中,他仿佛见到那道柔弱的身影泣不成声。

    “嗯,嗯……博格叔叔,你做到了。”格薇儿按照罗曼的指使回答道。

    她因这位曾经给予过她帮助的长辈即将到来的结局而感到强烈悲恸。

    “我是……大盗博格……”博格感觉自己坠入深海,并且坠入到了一定层次,他很难控制自己的身体。

    博格仿佛知道了什么。

    他年少时杀人众多,只因他信仰着北冰的传说,他相信着英灵殿的存在——所有战死的勇士会得到女武神的指引,与她一同进入神话中的殿堂中。

    但是在此刻,博格后悔了。

    前所未有的悔意如毒龙般噬咬着他的心灵,并且注入世间最猛烈的毒素。

    他再也不想去英灵殿了!

    他违背了自己的信仰,但他并不感到痛苦!

    真正能让他感到痛苦的是——

    “妈妈,对不起,我害死了您……”

    “请原谅我这罪恶的血脉,我请您原谅我犯下的罪孽……”

    “您一定感到很痛苦吧,您一定很痛苦吧……”

    “妈妈,我求您原谅我,我的双手沾满鲜血……”

    博格如做错事的孩子那样痛哭流涕。

    他不断的请求,不断的哀求,不断的忏悔,恳求着自己的母亲能赐给自己慈悲和宽恕。

    他不想去英灵殿了,他不想去传说中的殿堂了,那里没有任何温暖可言。

    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他仿佛被紧紧的抱住,像是刚出生的孩子被一位母亲抱住,那对臂膀纤细且柔弱,但却依旧能牢牢的抱住他。

    一切回到了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