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薇儿和桑娜很快离开了。

    这片山林恢复了过去的宁静。

    那孩子不会来的太频繁,她每次要攒够一定数量的白面包才会过来。而且路途遥远,道路坎坷,对于一个十余岁的女孩而言,这是个莫大的挑战。

    她自以为是背着罗曼偷偷过来的。

    但他们都知道,是罗曼默许她过来的。

    一个女巫失踪半天,怎么可能不会引起重视?

    他们默默接受了格薇儿的好意。

    她只是在回报曾经他们对她的照拂恩情。

    但那两年的时间,足以让格薇儿无怨无悔的回馈他们半生,直到他们中的最年轻的杰特也死于山中,或许她才会停止这個举措。

    就如同大盗博格死去时,厄运女巫哭的是那样的惨烈,每次她进山,在看望过他们后,也会去博格的坟墓前待一段时间。

    又过去两天时间。

    格薇儿带来的东西都被迪克、加林和杰特吃光了。

    他们又恢复了过去的生活。

    每天靠着狩猎、采集来养活自己。

    这天,杰特提着破剑离开了他的居所。

    迪克和他相遇,察觉到这位逃兵的不同寻常之处。

    “你要下山?”

    杰特表情淡漠,仿佛见惯生死。

    他没有解释,只是微微点头。

    那句‘为什么不能是罗曼要做的事情就是我要做的事情呢?’这些天来在他脑海里始终回响着。

    他不信奇迹,但如果那是真的呢,他听过格薇儿说起的那些改变,也亲眼见到了格薇儿的变化,为什么不试着去相信呢?反正不要钱。

    迪克不知为何有些释然。

    “那你去看看吧。”

    ……

    杰特走出背后的山林。

    像是走出了一个清凉温润的熟悉世界,进入了另一个燥热不安的陌生世界。

    盛夏的烈阳格外刺目。

    这种渐渐升起来的温度让他有些难以适应。

    望着前面四通八达的道路。

    杰特竟不知道往哪走。

    站了片刻,径直朝前方走去。

    他走了半个小时,经过那些土地时见到众多的耕牛和挽马在田地里来来往往。

    两只大牲口并排拉着沉重的铁犁,犁头劈开土壤,把大多数的杂草、树根、石头全都带出来了,划出一道极深、极长的沟垄。

    犁板沿途堆积起大量的黑色土壤,就像是刮奶油一样,耕种到尽头后,那些堆积起来的黑色土壤便形成一道土堆作为土地边界。

    从高空俯瞰,就如同整整齐齐的宽面条,形成独特而别样的样貌。

    忙碌!

    这是杰特第一印象。

    所有农夫热火朝天的进行夏耕劳作,而主要播种作物就是大豆。

    他看不懂那架陌生的重犁,却看得懂所有农夫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热烈的情绪,曾经麻木和沉闷的表情一扫而空。

    尽管同样顶着炎炎烈日工作,却和过去的精神面貌截然不同。

    很多农夫也发现了异常的杰特。

    主要是在大家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却看到旁边有个穿着破甲、提着烂剑的人在闲庭信步,怎么看怎么不合群。

    但他们的耕种任务很重,也没时间在乎别的事情。

    领主老爷给他们所有人都分配了相应的任务。

    这次夏耕要额外翻耕出四千亩的土地,算上先前的两千亩地,共有六千亩地。

    这是全民劳作,所有能征调的人手基本上全参与进来了,就算是盐矿那边的人也临时抽调出一批。

    他们被打散成六支耕种队伍。每支队伍约有二百多人,负责一千亩地。

    由领主老爷亲自任命的一位管理者负责。

    如果在期限内没能完成耕种任务,那支队伍的所有人都会遭到处罚,无论是普通的农夫亦或者管理者,会被抽五十鞭子,然后吊一整天。

    而更重要的是,他们的领主老爷也带了一支耕种队伍。

    这意味着如果领主老爷也没完成的话,也会遭到相应的处罚——先是被鞭打!然后被吊起来!一整天!

    这次压力顿时给到了领主老爷手底下的那些农夫们。

    他们有些汗流浃背,拿出了吃奶的劲。

    生怕领主老爷会因为他们做事太慢而遭到鞭打。

    当然,只要稍微有点经验的农夫,也能根据耕种任务和时间来推算出,他们只要加把劲就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

    毕竟种田是个上限和下限相差极大的劳作任务。

    最繁重的步骤在于把要土壤里的树根、石块、草根等杂物清理出去。

    精益求精是一种劳作。

    敷衍了事也是一种劳作。

    归根结底在于,一个活干的越细致,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越恐怖。

    根据边际递减效益,假设,一块完美的土地,能产出100斤粮食。

    一块不那么完美的土地却只能产出70斤粮食。

    但要提高这30斤的产量,让土地变得完美,或许就得要投入两倍的劳动力,如果没有足够人手,就只能延长劳作时间。

    鉴于劳力不足的问题,不干那么细致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是罗曼都得默认的事实。

    你安排的任务这么繁重,就不能怪别人偷奸耍滑。

    当然,真正肯偷懒的人极少。

    丰收的景象尚且历历在目,现在不需要罗曼解释,那些农夫也明白了这种耕作方式的好处。

    现在投入的越多,未来收获的也就越多。

    大多数农夫们都感觉他们理解了一切,不需要催促,一个个争着干活。

    现在吃饱饭干活,和以前没吃饱干活,劳作效率截然不同。

    他们希望能尽快看到这轮大豆的产量,最终确定劳作和生产的关系,那股迫切的心情不亚于猴急的新郎对新娘的渴求。

    杰特一路走来,始终有种异样感。

    具体说不出来。

    他本以为是农夫们精神面貌改变了的缘故。

    但很快发现并非如此。

    他见到那些分工合作的农夫。

    耕地的耕地、耙地的耙地、除草的除草、搬石头树根的搬石头和树根——他们不是用人力去搬,而是依靠马车,将土壤里所有的杂物全都清理干净。

    他后来以为是农夫手里的农具造成的异样感。

    那种钢材撞到石头时发出的声音非常脆响。

    他看一眼就明白,肯定是百炼钢!

    需要资深铁匠花费大力气,经由数百次的锻打成型。

    但问题是,这本来是对于兵器和甲胄的处理工艺,为什么会应用在农具上?

    别的贵族会花费如此大的成本来锻造农具吗?

    你知不知道钢铁有多贵?

    这么多农具,需要多少铁匠累死累活才能打造的出来?

    直到最后,杰特见到田边的那个身影,他指挥着所有农夫进行协调劳作时。

    杰特终于明白了异样感来源于何处了。

    就如同过去的一盘散沙被无形大手聚拢起来后,化作坚固且锋利的重犁。

    它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

    猛然落下!

    径直劈开了这片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