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将白马拴在山脚下。

    他独自带着两个女孩上山。

    其实带路的是格薇儿。

    她驾轻就熟带着罗曼来到小屋时。脏医正蹲在地上捯饬草药。

    “加林爷爷!”

    “格薇儿,你又带东西……额,这次是空手……也不是空手,你带来了一个我不想见到的人。”

    “放肆!”

    “唉,你带走了杰特和迪克还不够吗,就不能给我腾出一片清净之地吗!”

    “这片土地的人无权拒绝我!”

    “好吧,伱是领主,你说了算。但不看在格薇儿的份上,也不看在诸神的份上,就当给老年人一条活路吧。”

    “我有事找你。”

    罗曼走进屋子里,这是他和加林的第二次见面,但关系却比上次亲近多了。

    斯格镇的医术精通者。

    但罗曼绝非是为此而来,他单刀直入。

    “怎么能培养出合格的女巫?”

    “不知道!”

    “告诉我!”

    加林唉声叹气。“你何苦去寻求禁忌?”

    罗曼讥笑道:“我不寻求,别人也会寻求。所以那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在加林沉默的空档。格薇儿有些心不在焉,“我离开一会,很快就回来。”她掂着裙子,很快消失在这片山林。

    加林重复道:“我真不知道。”

    “我不信!女巫狩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百年前?两百年前?还是更久?是什么让你们害怕?”

    这世上除开女巫自身,谁比神职者更熟悉她们?

    “教廷内部流传很久的一句话。”加林脸色发苦,像是尝到了牛胆汁。“迷雾里藏着魔鬼。”

    年轻的领主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如果我说你们的教宗是魔鬼假扮的,然后把绑在火刑架上烧死,魔鬼会暴露真身吗?”

    加林下意识说道:“不……你不能这样做!”

    “但你们是这样做的,我只觉得可笑。”罗曼抬了抬下巴,“所以别给我装神弄鬼!这片土地上只有我有资格定义别人!”

    “你应该知道好歹……”加林叹道,“好吧,无知者无畏。”

    “这句话应该是我送给你们。”

    加林这辈子见过太多人了。

    英勇的骑士、卑贱的奴隶、龌龊的贵族、逐利的商人……

    但唯独没见过这样的年轻霸者。

    轻慢诸神,蔑视教廷。

    那态度比黑铁之王还要高高在上,天上地下,仿佛只有他是最尊贵的,还有什么是他不敢说的?

    加林很想说你先祖和教廷在寂静谷血战的时候,也得对诸神保持尊敬。

    但他确信他没有敬畏心。

    你对他说你的先祖如何如何,他只会说祖宗不足法,并且骂他们蠢货、让他们见鬼去吧——他压根不在乎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先祖荫蔽。

    瞧瞧!瞧瞧!!

    这样大逆不道、眼里没有神和父的家伙,究竟是如何坐稳他的位置的?

    可他的领地在蓬勃发展,且发展速度极为恐怖。

    “如果我说女巫并非魔鬼,误入迷雾里的行人呢?你听说过苍月的传说吗?在雾气弥漫的时候,最好做法是待在原地别动,雾中女妖只会狩猎活动的生命……看你表情就知道你不知道这件事。难怪,裂甲大公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所以苍月人会在雾里一动不动,而其他大地上的人根本不在乎这件事。”

    “所以魔鬼是谁呢?”

    “听我的,孩子……原谅我这样称呼你。总之,别追究这件事了,你能忍心让格薇儿独自在雾里迷路吗?”

    “谁都会迷路,为什么不能是格薇儿?我告诉你,人终有一死,但她死的必须要有意义,否则就是白活……你说的魔鬼是魔族?”

    “完蛋!这下被你猜到喽。”

    “谜底在谜面上……真无趣,我以为你说的是那些诸神和恶魔呢。”

    加林很惊愕;“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什么人会把神魔视作假想敌?他想,心脏猛地一颤,竟生出刺骨寒意。

    “没什么。”罗曼思虑片刻。

    他只知晓橡木大公的大军镇守巴尔山脉以及冥海,那位大公又被称作冥海守望者,征服者派他去抵御魔族入侵。

    但那片海岸至今风平浪静。

    百多年过去了,那片土地压根见不到魔族的踪迹,最多就是打打北冰海盗——那些倒霉的家伙不惜远渡万里,进入冥海,沿岸掠夺,希望复刻北方沿海的传统。

    但是……

    搞笑呢,抢劫抢到一位戍守大公的头上。

    那些家伙是真不怕死啊。

    “我不管这么多,你得来培养我的女巫们。”罗曼毋庸置疑道。

    老头的蓬松胡子抖了抖,怒斥道:“你当我是什么?”

    我好歹是一位神职者,给点尊重好不好?!

    罗曼轻哼说道:“我当你不是蠢货!”

    加林闻言又是哭笑不得。

    “女巫狩猎这些年在教廷内部愈演愈烈,教宗和红衣主教们因此事争论不休。一派人主张将女巫烧死,另一派主张将女巫的家人一并烧死,理由是保证人族血脉的纯洁性,毁掉了和女巫相关的所有文献——

    “所以我怎么可能知道女巫的传承。”

    罗曼冷不丁问道:“你以前是哪一派?”

    “我以前的职位和女巫无关。”

    “现在呢?你离开了教廷,为什么还要循规蹈矩。”

    “我现在只是隐修士,要是能教格薇儿法术的话,我早就教了。可是那孩子不正常——我是说她的能力。你肯定也察觉到了,不然不会来找我。但我要告诉你,不是所有人都能摆弄命运的!这是诸神的领域……”

    罗曼神情不满道:“那些诸神到底有什么值得尊敬的?

    “我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十七年,而你的年龄估计得将这个数字颠倒过来,你对这片奇幻大地的认知难道不比我深刻吗?

    “我其实很尊敬智者,所以作为智者的你肯定也清楚我们所生活的大地是怎样的——文明野蛮,生活贫穷,物资匮乏,诸神为此做了什么?”

    罗曼说,

    “我不喜欢和信徒讲话,就拿格薇儿来说吧,哪怕她什么也不做,教廷也要烧死她,虔诚的信徒认为她该死。

    “这件事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但我非常认可这种不讲道理的道理。

    “因为时代如此,也因此,教廷里越是虔诚的信徒,在我看来也越该死,你觉得我讲不讲道理?”

    加林转过脸去,罗曼哈哈大笑,

    “好了,我无意针对你,我也不憎恨诸神,祂们于我如浮云,但是!脏老头!你得承认一件事。”

    “对于文明的进步,诸神毫无意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