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挖坑的人都察觉到了,那雨势一瞬间变大了。

    他们是光着膀子干活的,泥腿子的称号名副其实。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肩部和背部,有些人打了个寒颤。

    现在是夏季,他们却感觉有些寒冷了。

    罗曼命人搭建了大量的临时避雨所。

    一百多头的挽马拉来了一辆又一辆的马车。

    车上是木桶,木桶里是温热的咸肉汤,煎好的培根和香软的面包。

    劳役们开始分批用餐,这些温暖的午餐补充了身体热量,胃部暖洋洋的,顿时好受多了,吃了饭没怎么歇息,继续挖坑。

    他们是分批段施工的。

    开沟凿渠,将水流引导更低洼的方向。

    但进度缓慢。

    TM的!那些荒地太难挖了,到处都是石头。

    罗曼脸色阴沉、

    他骑着白马,走过一片又一片的地方。

    雨水越来越多,淹没脚面。

    挖出来的沟渠也全是积水。

    他有俯瞰视角,发现这些洼地也承载不了多少水量。

    这很正常,每到夏季,盆地下游就会成为一片泽国。

    那些泽国的水再慢慢的流向布罗河,或者被土壤吸收,反正肯定会退水而去。

    但这个过程可能要花费十天半个月。

    什么叫开发的土地?

    就是在遇到暴雨的时候,能通过基建水利,迅速泄洪,具有一定的抗洪能力。

    那些庄稼别说淹十天半个月了。

    就算三五天都受不了。

    他这轮种植的依旧是豆类作物。

    淹一天,水退了,勉强能恢复过来。

    两天后,就会大幅度减产。

    三天后,全部死亡。

    不行,得想办法挖出一条通往布罗河的泄洪渠道。

    罗曼耐心观察,耐心寻找,终于找到了一处合适的位置。

    开挖!

    ……

    傍晚。

    刚动工一两个小时,天色就昏暗了下来。

    罗曼只能收工。

    各个居住区的代理人敲锣、打鼓、吹哨子,用各种通讯手段,开始聚拢劳工们。

    他们今晚是回不去了。

    快点安营扎寨,就地歇息,争取明天一亮能快速动工。

    罗曼早就从大厨房那边运来了大量干燥的木柴、以及烧水用的铁锅和刚做好的食物等。

    一起从简,凑活着度过一晚上吧。

    他本人也没回去,和一众管事同吃同住,

    天空彻底漆黑下来。

    不止下了暴雨,还有间歇性的雷霆成为天空唯一的光源。

    黑暗降临,雷声轰鸣,大雨滂沱,水流涌动。

    整个世界仿佛被水淹没。

    大地上仅有那些篝火堆在这个黑暗世界如烛火般摇曳,远远望去,仿佛这场雷雨中的万家灯火,渺小却不灭,一如原始时期人族在自然天灾面前抗争到底时的模样——当年如此,如今亦是。

    ……

    罗曼睡着睡着猛然惊醒。

    他意识到现在到了雨季的第三天。

    当他望向界面的时候,发现明天依旧是暴雨。

    罗曼眼前一黑。

    最坏的预想成真了!

    他醒来时仍有困意,现在还不到四点,外面仍然一片漆黑。

    但管不了那么多了。

    罗曼牵着白马离开临时营地,前往军营。

    当军营的士兵发现他时,天色微亮。

    他浑身湿透了,浓密的发丝粘在身上,守卫险些没认出来他。

    “老爷?……老爷!!”

    罗曼进入军营,脸上阴沉如水!

    ……

    半个小时后。

    所有的军队完成集结。

    他们这里封闭且独立,只知道在下雨,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我现在需要你们!不是战争,而是抗洪!”罗曼开门见山,杰特站在他身后。

    雨声嘈杂,他的声音不是哨子,并不尖锐刺耳,甚至传不出二十米开外,更别说让整整五千个士兵听到了。

    但他面前的那排人听到了。

    那就足够了。

    “第一大队!第九大队!第十一大队!所有的中队长、小队长,扔掉所有兵器,跟我走!”亚伦仰着脖子大吼道。

    亚伦率先行动了。

    他骑上战马,高举第一、第九、第十一大队的方形旗帜,三面旗帜挂在同一旗杆上,依靠颜色来区分。

    所谓方旗骑士,就是号令军队者。

    “第二大队!第十大队!第十二大队!所有的中队长、小队长,跟我出发!”格林紧接着大叫。

    而后格林也上马,高高举起旗帜。

    “第三大队!第十三大队!第十四大队!听到了吗,咱们的老爷需要咱们,全都跟着我!”纳森声如擂鼓。

    他平时不骑战马,因为他本身就高人一等,单手高举方旗旗帜。

    “第四大队!第十五大队!为吾王效忠!为吾王效死!”卡奥的嗓音听上去刻薄且阴冷。

    他动作很敏捷,将旗杆插在马鞍上。

    “重装大队!需要你们的时候到啦!”迪克同样说道。

    “斥候大队!全员跟上!”多塔一声令下。

    “骑兵大队!不准掉队!”卢卡大喊。

    “全体弓手都有……”

    “炊事班……”

    ……

    洪涝来了。

    军队也出发了。

    他们的组织度高于农民。

    没人喧哗,没人说话。

    他们沉默着跟着各自的队长前进。

    古往今来,从没有哪支军队去做和战争、掠夺、杀戮无关的事情。

    所有人都相信,他们是军队,应该在战场上发挥作用,而不是在泥水里摸爬滚打。

    他们的手应该拿剑、拿刀、拿着长矛、射出致命的箭、去力所能及的做所有伤害别人的事情。

    但此刻不同了。

    真正的军队出现了,他们在入伍的时候都发过誓言,效忠他们的主人和人民。

    从此他们只会做他们该做的事情。

    精神凝聚了、尊严觉醒了、灵魂复苏了、脊梁挺直了。

    大地起风雷,精生白骨堆。

    那些虚伪的事物都将在他们面前原形毕露。

    罗曼也相信,他们有朝一日,就会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这片天空和大地,终究会清澈明朗的。

    ……

    这场暴雨持续了足足七天。

    这是一场流域性洪水,降雨量非常夸张,盆地的中上游的水位都大幅度抬高了。

    所谓泛滥成灾,指的就是洪水啊。

    按照斯格镇时期的老人说,这是三五十年没见过的一次洪涝。

    如果盆地没有缺口流出,这里就要成为整片大地最大的淡水湖了。

    军队参与建设,极大的加快了工程进度。

    罗曼命人日夜连轴转的干活,不计消耗的投入各项人力物力,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挖通了那条渠道。

    在那时候,大水已经淹了小半块耕地。

    但那些水很快就被引走了,作物虽有减产,但应该不算严重。

    在结束的时候,罗曼眼睛红肿,浑身湿冷,又困又累,就算征战骑士的体质都有些扛不住了。

    而其他人更是直接睡在泥水地里。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暴雨带来了洪涝,洪涝带来了疫病。